阳阳的画展在省艺术馆展出。
叶忍冬约好了翁品真,一起去看阳阳的作品。池晓松的意外来电,让叶忍冬喜出望外。
站在阳阳的《秋意》前,她有一搭没一搭和翁品真闲聊着,魂不守舍地向大门张望,唯恐错过了来看画展的池晓松。
突然,她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扭头看时,身后并没有人,她脸上未免失望。接着,右肩又被人拍了一下,叶忍冬笑了。
一定是亮亮调皮了。
果然,池晓松正笑容可掬地站在身后:“您好!翁老师好!”
翁品真惊呼一声:“晓松,你来得正好!看看这幅油画中的女孩像谁?是不是跟我们家的婉仪有些神似?”
池晓松仔细端详着画中束着马尾、一袭白裙的女子,她婷婷玉立于层林尽染的回廊间,目光澄净。
好一幅“回首背西风”的画面!只是,这女子好似在哪里见过!
叶忍冬早已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填满大脑,哪里顾得上池晓松脸上瞬间的错愕。
池晓松,就是她的亮亮!叶忍冬毫不怀疑。
这孩子一回来,马上就跟自己联系。看来,血缘、亲情来不得半点虚假啊!
餐桌上,池晓松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交给翁品真。
这是近段时间网友提供的线索和搜集的信息。他并没有忘记翁老师寻子的嘱托。
翁品真如获至宝地翻看着,眼泛泪光,哪里还有心思进餐?
池晓松轻轻拣起叶忍冬肩头的白发,仔细端详着。
这个细微的举动,提醒了叶忍冬。她想起了亲子鉴定,随口说道:“亮亮,人年纪大了以后,脱发就比较厉害了!”
“没事!熬点枸杞黑芝麻粥,或者黑豆核桃红枣粥,经常吃。下次我给您多带一点过来!”池晓松笑笑,随手在叶忍冬的背上又拣起一根掉发,掩饰着心思。
“好!下次到家里吃饭!我给你做好吃的,跟阳阳一起,把翁老师和婉仪也请来!”叶忍冬顺势邀请,唯恐池晓松从此消失不见。
从上海回来,叶忍冬几乎可以确定,池晓松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大儿子。尽管能分享喜悦的人并不太多,她仍然急不可耐地向至亲和老友传播着喜讯。
阳阳的反应却不如她想象中那般热烈,叶忍冬猜不透他的心事。
今天见到了亮亮,要不要跟他说呢?她很期待家里的聚餐。
这段时间,她的心思全在池晓松身上,没有留意阳阳微妙的情绪变化。
叶庭阳疲惫地回到家,陷在沙发里,看着手中的一叠设计稿,一言不发。
半月前,林泉执意将武汉丹青引环艺的经营管理权全部交给他打理,甚至连法人代表都换成了他的名字。
做设计,叶庭阳轻车熟路。可是管理公司,他没有一点经验。
他的第一反应是必须回绝。
然而,经过表姨的一番游说,一直寻找报恩机会的妈妈鼓励他接手丹青引,理由是为日后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做好铺垫。
这句话,戳中了要害!
无论是XG的设计顾问,还是丹青引的设计总监,他都是替别人打工。他无意染指居家和林家的生意。生意场中的种种险恶和不为人知的黑幕,他是知道的。但表哥更换法人代表的态度如此坚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大有文章。
既然接手了环艺,XG的设计顾问就得想办法推掉了,他不可能同时在两家有利益竞争的设计公司任职,否则会惹来闲言碎语。
居婉仪在新加坡逗留的时间越来越多,打理内地的事务基本交给叶庭阳代理了。以居祥泰凡事猜忌的个性,难道他不怕外姓人对他的公司心怀叵测?对他家的财产虎视眈眈?
叶庭阳知道居祥泰遥控内地项目的手段。但这一次,长时间任由外人插手,显然不是居祥泰的风格!而居婉仪频繁离境,只推说总部开会。她的闪烁其词,或许,是新加坡那边又出现了新的危机?
叶庭阳抚摸着空荡荡的残肢。七年前的不幸遭遇,重新爬上心头。
医院检查,他无意间撞见了柳絮风,她的身边却多出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叶庭阳只能借助更多的项目设计麻痹自己,挤走频繁来袭的胡思乱想。
林泉处心积虑安排的晚宴,似乎重新撕开了他刚刚结痂的伤口。
居婉仪刻意委托的晚宴,见到池晓松的瞬间,医院电梯口的那双背影再次席卷而来。
叶庭阳的心理防线坍塌了。
妈妈每次热切地提到池晓松,叶庭阳的胸口仿佛被一大团浸满药水的棉球堵住了。
从小,他渴望找到亲哥哥。但,假若是池晓松,叶庭阳无法接受。正像与林泉的交集,这里面都有柳絮风的影子啊!
餐桌上,叶忍冬的话题始终围绕着池晓松,叶庭阳能够理解妈妈见到大儿子的心情。然而,池晓松是怎么想的呢?自从义演结束后,池晓松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这说明什么?人家压根就没当回事!
想到这些,叶庭阳漫不经心地说:“妈,哥哥的事慢慢来,您别太心急!池晓松是不是我哥,要有依据!还有,你搞清楚他的真实想法了吗?”
叶忍冬手里的筷子掉了一只在地上,她弯下腰,拣起来走进了厨房。
叶庭阳的话无疑给她破了一盆冷水。她不明白,阳阳不是很想找到哥哥吗?现在,池晓松出现了,阳阳却一反常态,他怎么啦?
叶忍冬的后半生,全部寄托于照顾阳阳和寻找亮亮。现在,总算两兄弟能和她有机会团圆,没想到阳阳要横生枝节!
客厅里,叶庭阳的电话响了。是林泉!
“哥,来蹭饭?”叶庭阳知道,这个时候来电话,绝对不是吃饭这么简单的事。
“我还在上海呢,就当隔空蹭饭吧!阳阳,最近还好吧?公司的事,思路理顺没?”电话那端,林泉有意铺垫。
“哥,你知道的,我对管理一窍不通。公司想在正轨上走,你要给我时间啊!”叶庭阳皱着眉头叫苦,这是实情。
“放心吧,就按照公司现在的节拍慢慢来,哥相信你的实力。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财务主管,她是公司的老员工。哦,对了,最近说不定会有人来查账!”林泉的谈话重点终于到了。
“查账?是税务,还是工商?哥,你给准信吧,我不知道如何应对,心里没底。”叶庭阳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
他猜得到,林泉把丹青引交给他,一定另有原因。
“没事!正常程序。不清楚的地方,让财务主管来挡,她有经验。”林泉有意避重就轻,反复强调财务的能量。
“万一遇到棘手的问题,财务兜不住,怎么办?”叶庭阳预测着最坏的局面,他想搞清楚,林泉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阳阳,我这家公司刚开始是跟人合伙开的,中间有些曲折,有些事鞭长莫及。转给你,也是为了就近管理。真要问到这里,你就跟他们说,公司经营转手了好几次,以前的状况你并不了解。”林泉擅长太极推手。
“阳阳,你是不是信不过哥?丹青引公司是合法经营,没做违法的事。你要有底气,更要相信财务处理查账的能力!有的事,他们必须担责!”林泉听出了叶庭阳内心的不安,有意给他一颗定心丸。
“好吧,明天我找财务先了解近期的经营状况,不至于问到我这里,两眼一抹黑!”林泉的狡黠和不择手段,叶庭阳见识过,也领教过。他要想办法,从这个漩涡中,全身而退。
“阳阳,对付那些人,你要注意说话的技巧!知道的事不要说透,不知道的事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要学会打擦边球。懂吗?生意场上,哪怕是不经意的一句话,都会酿成满盘皆输的后果。”林泉有必要提醒这个管理上的菜鸟。他不想庞大的林氏家族基业毁于这个小小的蚁穴。
“哥,你还没告诉我,是谁要来查账?”叶庭阳听出了林泉话里话外的含义,不想糊里糊涂地陷进泥沼。
“阳阳,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统一行动、例行检查,你只要不牵出我和我爸就行了。其实也很简单,你直接交给财务处理,他们有办法。实在不好解决,都推给财务,让他们兜着。放心吧,那是最坏的打算,不会到那一步的!”林泉反复打出财务这张牌。
他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了,赶紧收住。欲盖弥彰的道理,他怎么会不知道?
“好吧,有什么事,你赶紧通知我。我这边有什么问题,会直接跟你联系。”叶庭阳明白了,林泉甩给了他一个烫手的山芋。
叶庭阳很努力地快速融入角色。
只是有些事,来得如此之快,超出了他的想象,硬生生地将他推到了舞台中央,没有丝毫准备的时间,没有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