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确山（中）
确山县尹走近吴葆禄坐的马车，被一股怪味差点熏个跟头。之前他就看到似乎有不少苍蝇在马车周围飞舞，还以为是李琰等人身上的血腥味吸引来的呢，谁知道这源头在这车上。
“这，这车上装了什么东西？”虽然知道这么问有些失礼，尤其是面对的还是官职比自己高的人，但现在毕竟是非常时刻，县尹还是多嘴了一句。
吴葆禄脸色难看了一下，还没等他说话，李琰就开口说道：“哦，车上的东西是我家千户送给大人的礼物，大人请看！”
李琰说着掀开盖在马车上面的一块破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县尹看到马车上的东西，先是不敢相信，下意识凑近看了一眼，随即惊叫一声，往后连退几步竟然摔倒在地。县尹带来的随从距离县尹比较远，一时间竟然来不及搀扶。
“大人！”守城的官兵壮丁还以为李琰等人心怀不轨暗算县尹，由于事发突然，许多人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应该做什么。
“尔等究竟何人，快快放了我家大人，不然要你等死无葬身之地！”留着山羊胡子的师爷大声喝问道。
师爷这一声吼叫终于让身边的官兵和壮丁反应过来，有人举着兵器对准李琰等人，还有人已经悄悄往后溜，准备随时逃跑。
李琰一脸无辜，看着众人道：“这，诸位这话从何说起？哎，县尹大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扶大人起来！”
那师爷等人一愣，不知道李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挥挥手让两个人小心翼翼过去搀扶县尹，却发现那县尹竟然趴在地上大吐起来，看得众人不明所以。
更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千户大人似乎也被县尹大人恶心到了，也跟着吐了起来。这下子城里的人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唯有李琰几个憋着笑，整个身体都抖动起来。
一个胆大的官兵走到马车跟前看去，随即大喊一声往后跑去：“我的妈呀，人头，全是人头！”
车上装的正是吴葆禄那几个护卫的人头。李琰不过是想恶作剧一回罢了，吓唬吓唬确山县的人。谁知道竟然还能收到这样的意外之喜，倒是李琰没有想到的。
这人头血漓呼啦的堆成一堆，本就有些骇人。这县尹书生一个，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就是吴葆禄这武将当初也吓得够呛，在李琰等人威逼下才勉强乘着马车赶路。吴葆禄本来可以忘记这事儿，谁知道这县尹一吐，倒是让吴葆禄也受不了了，跟着吐了起来。
李琰想笑不敢笑，实在憋得难受，就大声骂道：“你们这些混蛋，还不把照顾两位大人，愣着干什么！”
师爷也连忙让几个随从上前照料两位大人。
李琰走上前冲那位师爷抱拳道：“唉，你看这事儿闹得。这几人就是我们在茶寮杀掉的白莲教妖人，我家大人的意思是送给县尹大人报功请赏呢，却没想到……唉，都怪我等考虑不周，忘了县尹大人是读书人，比不得我等丘八粗汉。”
师爷脸色虽然难看，但还是强自忍耐。这人既然跟着千户大人一路跑还来，恐怕是千户大人心腹，自己没必要得罪此人。就上前拱手行礼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哪里能怪罪军爷呢。”
两个随从搀扶着脸色比纸还白的县尹走过来，那县尹却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一滴滴水滴顺着县尹长袍往下流，这县尹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
周围的人都是想笑不敢笑，一个个强自忍着，让四周诡异的安静。师爷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咳，这个，这位老爷，我们大人一路上鞍马劳顿，此时都已经有些中暑了，不知道老爷能不能快点给我们安排一下住处，让我家大人好好休息？”
师爷想深吸口气，让自己顺顺气，刚吸了一半就想起车上的人头。虽然此时味道还不是很重，但师爷似乎自己这口气里面全是血腥味，连忙停住，害得一阵咳嗽。
“咳咳，这位军爷放心，咳，请跟我来，我这就安排。姚班头，你带几个人将这，这马车处理一下吧。”
师爷等人本来还打算细细盘问李琰等人一下官兵战败的情形，谁知道现在突然出了这种事情，也就没了兴致。
在师爷带领下，李琰一行人一起往城里县衙走去。确山也没有专门的驿馆，来往官员都是在县衙里面另外开辟出了的一个院子里面住宿的。
“唉！”看着失魂落魄离开的县尹，再看看周围一个个畏畏缩缩连死人头都不敢看的官兵壮丁，姚班头重重叹了口气。贼人说来就来，靠这样的县尹兵丁，真能守住确山么？
师爷匆匆为李琰等人安排了住处，让人准备酒菜。还派了几个小厮听候李琰等人差遣之后，就急匆匆告辞离开，去看看县尹情况如何了。这样倒是免除了一些客套应酬，也让李琰等人少了些露出马脚的机会。
几个官兵围着马车老远看了看，就问姚班头道：“姚头，这马车上的东西怎么处理啊？”
姚班头有些恼怒，道：“还能怎么处理，用石灰腌了，等大人往上面报功！”
“这玩意儿可不好弄，这大夏天的搞不好明天就臭了。要不跟师爷所说直接埋了算了，这玩意儿，别吓坏小孩子。”
一说到“吓坏”大家就不由自主想起县尹被吓得尿裤子的样子，有几个俏皮的官兵已经捂着嘴偷笑起来。
姚班头回头瞪了那几个人一眼，道：“谁知道这几个当兵的还要不要这玩意儿。找个大箱子，往里面弄些石灰装起来吧。坏不坏的咱就管不了了，让别人发愁去。”
姚班头忙完回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贤惠的妻子看到丈夫回来，赶紧端了一盆水让丈夫洗漱。姚班头虽然算是县令亲信，但俸禄也没有多少，他为人又仗义疏财，家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里里外外全靠妻子张罗。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听到声音从屋子里面跑出来，看到父亲就凑过去问道：“爹，听说城里来了几个很厉害的官兵，还杀了好些人，真的么？”
姚班头一愣，道：“你听谁说的？”
“哼，城里都传遍了。说他们把人头砍下来装在马车上，把县尹老爷都吓尿裤子了。”
姚班头等了儿子一眼，骂道：“小小年纪瞎说什么，县尹老爷好好的呢。”县尹老爷可不敢随便编排。
“可是城里人都这么说，隔壁六哥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亲眼看到的。”
姚班头心中暗骂这些小子不知死活，这种话也敢随便乱传，要是被县尹知道了，那还能有个好。正准备教训儿子，门外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姚兄弟回来了吗？”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赵大哥么，我刚回来。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开门。”
姚班头打开门，迎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书生，满脸和气，一身青布长袍，手里拿着一个蒲扇扇着。
“赵大哥，快进来坐。我也正有些事情想和大哥商量商量呢，可巧大哥就过来了。”
“哦，什么事儿？”
“大哥屋里坐，咱们慢慢说。”
等进了屋子，点起烛火，两人坐下来，姚班头才慢慢道：“不瞒大哥，我看这确山怕是守不住了，咱恐怕是要早作打算了。”
“哦，姚兄弟何出此言？”
姚班头叹口气，满脸愁容道：“唉，大哥想必也听说今天下午的事儿了吧。你说这堂堂县尹，竟然被几颗死人头吓得尿裤子，这样的县尹怎么带着大家守城？虽有满城官兵壮丁，却遇事不敢前，恐怕贼人未至就争先逃命去了。唉，大哥，说句不忠的话，我看这大元的天下恐怕危险了。就今天来的那人，堂堂千户吐得稀里哗啦，这样的人怎么打仗？就那人头我看也不知道是哪家良民被人杀了冒功的，八成就不是什么白莲教贼人！”
“千户吐了？那人头不就是千户带来的么？”
“谁知道呢，可能是那千户坐在马车上一下午，恐怕早就被熏的受不了了，看到县尹吐了一地，也受不了了吧。”
“这，千户受伤了？逃命还坐马车？”
“倒是没有受伤，还下车走了呢。大哥老问这些干什么？”
赵先生笑笑道：“没什么，只是老觉着这个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你跟我具体说说这些人的事情吧。”
姚班头虽然奇怪，但也知道赵先生素来多谋，就从李琰等人叫门开始慢慢说了起来。等说到那千户大人看到县县尹吐了一地，也被恶心到了，跳下马车就跑到一边去吐了起来。
“嗯？等等，你说这千户就坐在放人头的马车上？那千户呕吐的时候，几个护卫在做什么？”
“嗨，还能做什么，看笑话呗，就差没直接笑出声了。这些混蛋，我看八成是故意将人头弄来恶心我们的。之前竟然都没有提醒一声，等县尹大人看的时候却突然掀开盖在上面的破布，县尹也是猝不及防才被吓坏的！”
“是嘛，呵呵，看来这些人倒有些意思啊。”
“怎么，赵大哥发现什么了吗？”
赵先生摇着蒲扇道：“还不好说，等我明天想办法见过才能肯定。你就当他们是朝廷千户就是了。”
姚班头疑惑地看着赵先生，道：“什么叫当他们是？那个大官确实是个千户，还带着官印呢，当是文师爷可是亲自验看过得。”
赵先生却只是摇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