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
心里突然一凉,隐约听出他的话中别有深意。那宛如利刃的几个字,触及到妄琴内心的不安之处。
良久沉默,妄琴轻轻抬眸,朝纥奚延毫无笑意的双眼直视而去。
但那无法忽视的距离,犹如他左眼的面具,掩盖了太多说不出口的情绪。
只听她问道:“纥奚延!如果有一天,我用剑指着你,要你把身上最重要的东西给我。你会怎么做?会给我吗?”
对这突如其来的话,纥奚延有些意外。一直覆在妄琴手背的手,悄然松开。那淡然的视线,缓缓落在雪花铺满的小路上,沉默的几瞬,似乎也开始认真思考该如何回应。
是要继续一如往常的隐藏心事。
还是坦诚一些,告诉她内心真实所想?
“你想要什么?”他轻声问着。想要他的左眼,还是他的命?
然而,其实在问出的那一刻,答案就已浮现在纥奚延掉的心中。对他而言,这世上最无法拒绝之人,就是妄琴啊。
所以只要她要,他就会义无反顾的给。
“我想要你。”
本以为她会将这试探进行到底,以为她会借机探知,最后要取他左眼时,他会有的反应。
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样的四个字。四个犹如雷电,瞬间击穿他所有铠甲的字。纥奚延愣在原地,万分震惊的回眸望来。
却只见妄琴清澈的眸子,倒映着漫天而下的白雪,如此纯洁如此无暇。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不是曾经问我,要不要从此之后要跟你一起,背负你过去的那些阴暗和肮脏,永远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背叛你,就算你的双手沾满鲜血,也会坚定不移的陪你走到最后吗?”
她竟能一字不漏的复述出这些话,在木楼发生的一幕幕,如狂风暴雨,再次朝纥奚延席卷而来。
那不过是他为了让妄琴知难而退,故意夸大其词的话,为什么她会记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又要在此时重新提起?
“可那只是”
那只不是一个手段卑鄙的试探而已。
“你是不是问过,这些我都能不能做到?”话到此处,心底最后一丝动摇也不见踪迹,徒留她漆黑瞳孔里的坚定。
“妄琴。”
他被她脸上散发出的光芒所震惊,情不自禁喊出她的名字。这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他会觉得如此耀眼?
“当时我虽未回答,但现在,我却可以告诉你。纥奚延,这些我能做到,只要我在活着,就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背叛你。”
她猛地握住纥奚延渐渐垂下的手,十指相扣时,脸上的期待与坚决,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这银装素裹的世界,真让人不敢直视啊。
纥奚延抬起另一只手,慢慢覆住双眼。一滴透明的泪,从他指尖无声无息的滑落。落入洁白的雪地里,不被发现,不被承认。
不被承认,刹那间的心动,还有那不得不放弃的无奈。
-若这话能早一些听到,那该有多好。
但此刻,前方之路,只有一条。在妄琴亲口许下‘永不背叛’的承诺之后,他就毫无择权,只能在这命运的旋涡中,越陷越深。
明明已经答应成豫汤取他左眼,明明有无法抗拒的使命,却还是说出这种话。
所以妄琴她已经做好了,最后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的决心吗?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答应。
“为什么?”纥奚延声音颤栗着。
“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你即将迎娶的那位夫人,不能让你卸下重负,不能让你感到幸福吧?”她笑起来,心中却渐渐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为何他俊美的脸庞,会浮现如此悲伤的神情?
为何他没有表现出丝毫欣喜?
“也就是说,今日若没有她的出现,你根本就不会说出这些话。”纥奚延言罢,原有的那丝温柔,变成伤人的冷漠。
只见他垂眸,毫不犹豫的伸手,把妄琴的五根手指,一根一根的从自己手背扳开。
-不是这样的。
“你只是觉得,我理所当然的应该一直关心你保护你。所以一旦有人抢走了我对你的关注,你就有些无所适从,就像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了一样。你很害怕。”
-不!他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妄琴望着他疏离的眼角眉梢,还有那咄咄逼人的笑意,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竟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纥奚延。
“我”
“难道不是吗,你很害怕没有了我的庇护,自己就会陷入危机。不论是刚才的断木,还是成豫汤伤害你的时候,你总是在寻求别人的保护。你对我的依赖,只不过源自于你对死的恐惧。”
他就安静的站在风雪之中,没有指责,没有愤怒,仿佛说着家常,神色平淡。
“我是很害怕,也一直都被你们保护着,但是我并非谁都想去依赖!”
她的反驳,让纥奚延的眸子变得更加黯淡无光。
他故意露出一丝嘲讽,随后云淡风轻的拍了拍妄琴的肩:“可你不仅依赖了我,还依赖了莫笑,甚至有时候,也依赖了泽裕和西栎,不是吗?我并非唯一。”
事实并非如他所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无言以对呢?
“他们都不是我”
“都不是你真正想依靠的人?那你还真是自私啊,利用完就舍弃,这一点跟我很相像呢。”
话音未落,纥奚延的讽刺更深,那微微上挑的嘴角,如烙铁落在妄琴胸口,炽烈的疼痛,久久无法抹去。
令人火冒三丈!他难道不知道,这自说自话的举止,比利刺还伤人吗!妄琴握紧拳头,猛地揪住纥奚延的衣襟,怒气冲冲的吐出两个字:“闭嘴!”
那凛冽之势,让纥奚延始料未及,有些失神的望着她的脸。
“纥奚延,我会让你看到的!从此以后,我绝不依赖任何人!我要以我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等我真正变得强大的时候,我会再把今日对你说的话说一遍!到时候你,别再用什么自不自私之类的鬼话来敷衍我!”
说完,她‘哼’了一声,毅然离去。
转身时,红衣卷起纷落的雪花,如一朵红莲绽放在空中。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急剧收缩。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腕。随后猛一惊醒,慌忙用清冷的声音掩饰道:“西墙的事,今夜午时,城郊木楼外。”
“放心!我会准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