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戴着面具,行走在这虚伪的世界里,真让人疲惫不堪。
纥奚延的视线,终于从怒火中烧的妄琴身上收回。幽幽低头,却见掌心,只留下呼啸而过的北风。
明明几瞬之前,还有她柔软的手指,那甜美的气息,让他如此沉迷,又是如此遥不可及。
她还真是个倔强的女子。
不过,他到底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阿延?”
突然,一声问询从前而来。只见西栎挑帘而出,那苍白的脸颊,已稍显血色。似乎经过一番休整,身体有些好转。
纥奚延忙掩饰好刚才那丝柔软,又竖起冷漠的高墙,快步走上马车。
回程路上,马车偶尔颠簸,夹杂着车外小贩的叫卖声,竟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两人持续着许久的沉默。
眼看府衙将至,西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却见纥奚延眉也不挑,轻磕眼睑,似是小憩。听闻西栎的话,淡淡回应:“有什么好问的,你不是都已经决定了么?毕竟你才是将军。”
听不出多少怒气,也没有意料之中的嘲讽。但这一点,却更让西栎感到忐忑。以纥奚延的性子,应该勃然大怒,把他狠狠斥责一顿。
“可是挖通闵水”
不知怎么,一说起此事,那股针刺之痛就如滔天巨浪,在西栎脑子里翻滚起来。他慢慢皱起眉头,努力呼吸着。
“比起你为什么答应疏通闵水,我更关心的是,你刚才在临风台的反应。你怎么了?”
纥奚延忽然睁开双眼,朝西栎看来,那两道无比锋利的目光,让他无处可逃。
“我只是有点身体不适,并没什么大碍。”西栎支支吾吾,轻轻揉着额头,犹豫着要不要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纥奚延。
“若身体不适,最近就好好休息吧,其他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西栎神情怪异的忘了纥奚延一眼。但正因他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从来到看不出喜怒哀乐,让人难以捉摸。所以不知真假,常常会让西栎困扰。
究竟是真的关心他,还是想趁机一揽大权?
纥奚延最近一直主张鲜明,对他的处事方法颇有不满。这不正是个好时机吗?
果然不能告诉他,不能让他看出身体有恙。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感觉好多了。”西栎勉强咧嘴,在他面前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也许纥奚延早已看破,却并未点破。
只是一言不发的倚在窗口,良久,才若无其事的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答应疏通闵水?你觉得,就算爆发瘟疫也可以?”
那瞬间,西栎的笑容僵硬在嘴角,脑海里飞快搜寻着,任何可以骗过纥奚延的回答。总不能在刚说自己已无大碍之后,马上承认刚才是身体不适,而被迫做出的决定吧?
若纥奚延知道了,一定会觉得,他如今连自己都无法控制,更别说统领全军,发号施令了。
不能,绝不能让纥奚延看出来,他已经失去决策的能力。
“比起断水,疏通闵水风险更小些吧?你应该明白,一旦雪崩,又遇断水。不仅临越城的百姓,连我们都无法幸免于难。毕竟瘟疫是不是由闵水河引起,还有待考证,若不是的话,不仅能解燃眉之急,还能再开拓一条供水管道,不是件大好事吗?”
难得西栎能义正言辞的扯出这些理由。
明显看出他已绞尽脑汁,让那席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若真是他的初衷,又何必大费周章,要在冥思苦想之后才说出来?
不是可以脱口而出吗?
那满头的大汗,已经暴露了西栎的紧张不安。
纥奚延的剑眉,随之渐渐隆起。但他仍旧将疑惑深埋心底,不动声色的问:“听你这席话,看来已有万全的准备了,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你不可能什么防范的措施都不采取,任由他们将闵水挖通,供城中百姓引用吧?若真的爆发瘟疫怎么办?”纥奚延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中显露几分诧异。
西栎的冷汗,却更密集的从脑门渗了出来。
“这个我当然想过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他放声大笑,企图用笑声掩饰内心的窘迫。
笑着笑着,却见纥奚延丝毫不为所动,眼神也越来越冷。
他便尴尬的敛去笑容,清清嗓子道:“咳咳,关于此事,我正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你是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吧。”纥奚延冷笑一声。
“别说笑了,我身为大将军,自然要面面俱到,这些”
“够了,”话到一半,却被纥奚延毫不犹豫的打断,他慢慢移开视线,从忽而飘起的窗帘往外望去,低声道:“先命人取一桶闵水河的水,给林若看看。”
“好主意!林若从小学医,精通医术和药理。若真有问题,她一定能看出来!”西栎如梦方醒,兴奋的拍了拍纥奚延的肩。
得到的却是他一个冰冷的膛视。
“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医者,你以为真的无所不能?”
“说说的也是”
“回去之后,马上发出讣告,让全城百姓开始谨慎用水。闵水疏通之后,先让牲畜饮用,观察几日,如果没出现什么异样”
“没出现什么异样,就可以让大家放心饮用了!”
纥奚延还没说完,就被西栎抢着说出了下半句。
“吵死了!”气得纥奚延抬脚,狠狠朝西栎脚背睬去,他用略带怒火的双眸,冷冷瞪着西栎,道:“如果没有异样,那也只能像从前一样,让一部分人先用闵水!一旦爆发疫情,马上封锁区域,防止瘟疫扩散!”
“可是这样的话,那其他人的用水怎么办?”
西栎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再做出触怒纥奚延之举。
“所以要你发放讣告啊!最好由官兵各家各户,把水都征集起来,储存到府衙,每日派人定点发放。应该能坚持些时日。”
西栎点点头,不由感叹道:“你果然聪明过人,这才多久啊,就能想出这么多应对之计!”
纥奚延却对他的称赞视而不见,只道:“最后,在疏通闵水的同时,还要派人着手修复御河水源。两方必须同时进行,就算闵水有异,也还有御河救急。”
话音未落。
“唷呵”一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车夫惊异的声音:“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