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名叫纳兰凛,乃暗夜楼副楼主,西煌国尊亲王。
纳兰凛的身份,对西煌国来说极其特殊,他是惟一不入朝堂,终日置身江湖的王爷。
他亦是惟一见到西煌帝,无须行君臣之礼的王爷。因为……
他是尊亲王,也是一字并肩王。所谓一字并肩王,顾名思义,可以和皇帝比肩,不必对其行礼。
冷冷的挥袖,示意灰衣人起身,纳兰凛道:“说吧,何事?”
“回禀副楼主,东峥国狩猎队伍,此刻已抵达山脚,估计最多半个时辰,便会进入猎苑区。”
灰衣人,亦是暗夜楼护法之一,话音落下的一瞬,纳兰凛缓吐八个字:“蓝杀,你们该出发了。”
纳兰凛声音极轻,轻到犹如鸿毛落湖,不起一丝涟漪。
但,这般极轻声音,却能透过回旋的风,清晰的传到木屋之外,约莫十五里远的地方。
十五里处,一根树枝上。
六只排排站的麻雀,当即被此音震耳欲聋,惊吓的拍翅而飞。足见,纳兰凛内力臻于化境,深不可测。
而,麻雀拍翅惊飞同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大树底下,赫然多出十名年轻男子。
他们不仅蓝衣罩体,蓝纱裹面,后背亦悬着蓝色弓箭。
暗夜楼杀手,按照黑白赤橙黄绿青蓝紫,分为九个等级。级别最高的,为黑剑杀手;级别最末的,为紫刀杀手。
这十名年轻男子,级别为倒数第二,乃蓝箭杀手,简称蓝杀。
朝着纳兰凛传音方向,恭敬无比的弯了一个腰,蓝杀身影似旋风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木屋内--
“袭击他与清月公主,为虚。袭击东峥贤王,为实。但,蓝箭射出,却不可令东峥贤王致命,只让其受伤。”
双眸敬望纳兰凛,护法问出心中疑惑:“主子,属下实在琢磨不透,绝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冷然一哼,纳兰凛眸闪寒芒。
“如果我没猜错,纳兰寒绽放九星焰火,借用暗夜楼蓝杀,是想和东峥贤王演一出戏。”
“演一出戏?”大惑不解,护法道:“属下愚钝,请主子赐教。”
转身,摘取墙上美人画。
动作温柔的将美人画,卷成筒状揣入怀,纳兰凛冷抛一句话,身影似流星一闪消失木屋内。
“想知道答案,跟我来。”
--无论去哪里,纳兰楼主的画像,必随身携带。
怀里,揣的是纳兰楼主画像。心中,填的却是烈焰焚身之剧痛。主子啊主子,您这是何苦呢?
暗叹一口气,护法身躯一旋,亦消失在了木屋内。
肺腑已受重创,却还能施展轻功,速度快如云燕掠空,尾随纳兰凛而去,可见暗夜楼护法武功之高,已达登峰造极地步。
须臾,青山顶,临近悬崖处。
负手而立,黑眸望向山底,纳兰凛不疾不徐的问:“站在青山之颠,俯瞰山底,有何感觉?”
置身纳兰凛右侧,俯视山底,护法回:“山下万物,尽在脚下,一览无遗。且,山下万物,映入眼帘,渺小如尘。”
“这种高高在上,万物臣服脚下,众生为蝼蚁的感觉,如果不站在青山之颠,改成坐在龙椅上,如出一辙。而--”
俊颜冷如冬霜,黑眸深邃似海,纳兰凛道:“青山之颠,纳兰寒站久了,也站累了。如今,他想换一种方式,享受高高在上,万物臣服脚下,众生为蝼蚁的感觉。”
一点即通,护法脸色瞬变。
“主子,您的意思是,绝王包藏祸心?他借着贺寿机会,前来东峥寻找盟友,企图篡位?”
“没错,他是来寻盟友的,曲弦歌就是他要寻的盟友。借用暗夜楼蓝杀,袭击他为虚,袭击曲弦歌为实,不过是唱戏。”
双臂交抱,衣袂卷飘的纳兰凛,冰眸闪烁洞悉一切的锐芒,浑身亦笼罩着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
“唱一出英雄救美,美人动容,以身相许的大戏。唱一出粉饰阴谋结盟,乃因感恩戴德,这才联姻的大戏。”
纳兰凛话音落,护法略微沉默,又问。
“主子,属下有一点不明白,绝王为何不选曲鸿熙,或者曲卓煜为盟友,偏偏选择曲弦歌呢?”
“一个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且藏锋露拙多年,不显丝毫破绽的人,一旦锋芒毕露,将犹如火山爆发,威力极其惊世。”
薄唇冷启,纳兰凛释疑:“这样的人,才是最佳盟友。若与其结盟,宏图大志方能实现的更快,胜算亦会更大。”
答案入耳,护法道:“主子,绝王篡位野心,您既然已洞悉,为何不粉碎其阴谋,施与严惩。反而如他所愿,调派蓝杀配合演戏?”
五指入怀,柔拂筒状美人画卷,纳兰凛阴冷眼神,添了几分柔和。
“原因有二。其一,这一刻的纳兰寒,毕竟是西煌绝王。皇室中任何一人,乃暗夜楼竭尽忠诚效力者。所以,在他野心尽露,篡夺帝位之前,他的意愿,暗夜楼所有人,包括我在内,不得违背。”
皇室中任何一人,乃暗夜楼竭尽忠诚效力者。这一句话,是纳兰楼主经常挂在嘴边的。因此……
主子,您效力的,哪里是皇室中人?
您效力的,是纳兰楼主。是已经失踪近二十年,不,更准确的来说,是已经香消玉殒近二十年的纳兰楼主。
心中默叹一口气,悲叹楼主绝代芳华早凋零,愁叹副楼主因思成疾、因爱成殇,护法问:“主子,其二呢?”
“国泰民安,君臣情深,乃瑶妹心愿。纳兰寒竟敢破坏瑶妹心愿,妄存篡位之念,暗夜楼必施与严惩。而--”
五指抽离美人画卷,眸中柔芒尽褪,纳兰凛的眼神,阴鸷如地狱嗜血魔王。
“对纳兰寒最狠惩罚,不是他野心暴露前,摧毁其宏愿。是助他靠近宏愿,当他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时,彻底粉碎其宏愿,令其成为西煌千古罪人。”
狠戾的话语,夹杂十足狂傲。
不言而喻,纳兰寒与曲弦歌的结盟,在纳兰凛眼中看来,只是一出非常拙劣,完全构不成威胁的闹剧。
这一出闹剧,由他操纵,且操纵自如。闹剧演多久?闹剧何时谢幕?闹剧结尾如何?一切他说了算!
同一时间--
青山对面,约莫三十里远处,一只颈羽雪白、体羽漆黑的苍鹰,正逐风穿云,翱翔碧空。
碧空之下,是另外一座青山,一座占地更广阔的青山。
此座青山,溪流纵横交错,古树星罗棋布,野花斑斓蔓延,怪石嶙峋耸立,构成一副灵秀十足的天然画卷。
东峥国皇家猎苑,便位于此座青山之顶。
依照一年一度的狩猎惯例,天子出百官随,大队人马正浩浩荡荡的,登踏山腰,前往山顶猎苑。
今年的狩猎队伍,由于多了西煌国的人,为彰显国威,排场自然比之往昔,更要隆重无数倍。
无论是御辇,还是凤辇、云辇,皆金辉夺目。
扬鞭大臣所乘的骏马,奔腾如龙;从御林军与锦衣卫中,精心挑选的百名猎手,个个身躯魁梧健壮,姿态威猛如虎。
就连猎手们掌中所牵的猎犬,亦比往年出色太多,每一条看起来都凶猛如狼、灵动似狐。
锣鼓震天,金幡威摇,狩猎排场,盛大壮观。但,这表面的壮观,却无法驱除心神忐忑。
这不--
队伍前方,落座御辇的东峥帝曲鸿熙,看似贵气四射,深沉如墨的眸光,却隐闪着一抹紧张。
落座凤辇的太后,落座云辇的荣王曲卓煜,眉宇间亦裹染着一缕愁绪,手心忍不住渗冷汗。
他们心知肚明,这不是一场狩猎,是一场战争。
此场战争,并非以血肉之躯厮杀,乃以国威厮杀。胜了,国家荣耀;败了,国家耻辱。
而,三辆辇车后方,一顶镶珠嵌玉的金轿内。
黑眸透过掀卷的锦帘,斜睨一眼轿外隆重排场,纳兰寒嘲讽的一哼。
蠢货,你们还真以为……本王参与狩猎,目的是耀武扬威?本王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搭台唱戏。
青山顶,有一处平坦开阔的空地。
空地南面,猎苑守卫长,早已率着一队守卫兵,扎好或大或小帐篷,以供帝臣狩猎疲累时,稍做休憩之地。
空地东面,置着一排排桌椅,以及几大缸狩猎前喝鼓舞士气,狩猎结束庆祝硕果丰收的醇酒。
空地西面,支着六口巨大无比,用来烹煮猎物的龙纹铜鼎。
空地北面,则围着牢固无比的铁栅栏。铁栅栏内,便是古木参天,怪石繁立的皇家猎苑。
两刻之后,队伍抵达山顶。
猎苑守卫兵牵绳拉链,或拴骏马、或拴猎犬。西煌国绝王兄妹,文武百官则随着东峥帝,太后落座。
“素闻西煌士兵箭术了得,绝王更有百步穿杨,神箭手之美称。因此--”
曲卓煜端杯,虚情假意的道:“本王敬酒一杯,提前恭贺绝王今日狩猎,必技压群雄,神箭夺魁。”
曲卓煜虚情假意,举杯迎酒的纳兰寒,态度却是毫不客气,绵里藏针的语气儿,尽显嚣张挑衅。
“东峥是主,西煌为客。本王身乃客人,岂可喧宾夺主,神箭夺魁,令东峥群雄颜面尽失?”
纳兰寒挑衅音落,毫无疑问,曲卓煜面容扭曲,眸色狰狞。东峥一众大臣脸色铁青,怒目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