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云跟做贼似的溜出冷家家门,兜里揣着安人塞给她的几贯钱,出去给小卿远买时兴的小点心和小玩具。
要问她为什么得像做贼似的?这事儿说起来朗云自己都想为自己抹一把辛酸泪。自打冷澄被罚俸一年,任倚华就逐渐从光鲜亮丽的贵夫人蜕化成了精打细算的主妇,其抠钱的程度较之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抠来抠去到最后,不由自主地连带着她亲生儿子她都算计上了。冷澄本就是俭省的人,对子女亦是严格,在这方面,两个始终不对盘的人倒是达到了心有灵犀的程度,他二人一唱一和,只剩着以安人为首的几个心软又爱小孩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为小卿远心疼的不得了。
可是心疼归心疼,她们几个也知道这个家在没有进项的情况下支撑不易,亦是不好指责当家那一对什么。只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偷偷摸摸地想让小孩过得更好些。
朗云走了一会方到了点心铺子里,细细地挑了一回才买了几块,让店家用纸包好,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出了门后,又跑到小玩意铺子上去拨弄风车。
拨了半天,正在犹豫挑哪个更能讨小卿远欢喜的时候,远处传来阵阵齐整的马蹄声。还有嘈杂的人声:“前段时间大胜了鲜卑那帮北虏的秦大将军回来了!”“这次是回来领赏的吧,啧啧啧,你看人家这气派!”“街上的人快躲躲,别误了大军仪仗的威风!”
朗云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赶紧指了一个转的飞快的小风车跟摊主说:“劳烦,我要这个。”
摊主麻利地收找了钱,将风车递给朗云,自己抱着摊子就撤到街边去了。
朗云左手提着点心包袱,还拿上一支风车。右手还在掂量着找回来的钱够不够分量的时候,一匹骏马如风驰电掣般从她身边驰过,把她吓得“啊”地大叫一声。
一声还没叫完,接着又有一个将官打扮的人打马而过,似是在追赶前面那人让他停下。那人听她叫,以为她受惊要晕倒,便腾出一只手想扶她一下,结果没掌握好力道,干干脆脆把她推到了地上。
朗云扑到地上,看着散了一地的铜钱,在颠簸中突破了包装纸,沾上了灰尘的点心,摔的四肢分离的风车,心里的火蹭蹭蹭往上冒。
等她艰难爬起来,那两人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停了马。
前面那人对后面那将官摸着头说:“不好意思啊林校尉。我这马不知今天受了什么惊吓,大街上就跑起来还连累你一路追过来,真是对不住。”
那林校尉不在乎地笑笑:“大家都是兄弟,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一路过来,还好没伤着人。这皇城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是不好玩的,裴兄还是小心为上。”
朗云咬牙切齿,学着前面那人的腔调:“林校尉,什么叫你们两一路过来没伤着人?那我难道是自己扑在地上讹你们的不成?”
那林校尉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刚才被吓得大叫的那个女子吗?怎么浑身上下灰陶陶的,一副狼狈的形容?刚才不是扶了她一把吗?难道……。
看着那女子身边散落一地的铜钱点心,风车残骸,林校尉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林校尉就是一年前抗旨不遵的世家子林遐,因被罚了军前效力,索性收敛了书生的风流浮夸的做派,老老实实从小卒做起,这一年来硬仗也打了不少,鬼门关前过了几遭,鲜血火光的试炼也打磨地差不多,再加上秦霜寒着意提拔,自己对兵法也有那么点浅显的认识,在边关倒是青云直上,做到了五品校尉。
如今西北军大胜回朝,他作为仪仗的前锋部队,就算林家早已把他逐出门墙,可于自己来说,还是颇有衣锦回乡之感。正是欢快之时,因而把朗云的熊熊愤怒只当成了女儿家的娇嗔,还嘴角挂着笑致歉道:“对不住姑娘了,刚才是我疏忽了,我本是京都人,今日回家难免欣喜快意,再加上刚才追人情难自已,控制不好力道,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不管是世家子还是五品校尉,林遐都近乎不通人情世故。他只当和人家套套近乎,真心实意道个歉,人家就能放他一马。可是朗云却绝对不吃他这一套。她看面前这人古铜色皮肤,眉目之间透着几分英气,偏偏嘴角还含着坏笑,说话一股子装出来的文绉绉的酸调,一副流里流气的兵**样,最重要的事,他撞了她,把她的东西都撞坏了,居然不准备赔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朗云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林校尉好大的威风,一个欣喜一句情难自已,力道不好,就想把这事儿一笔勾销了?合着您战场上错杀了人,来个对不住就行了?”
前面那人听得不顺耳:“麻烦的小娘皮,不会好好说话啊?林遐听她语出不逊,动辄生死忌讳,心中也是不太舒服。不过他不想跟女子做口舌之争,只是沉默。
朗云听他辱骂更是怒不可遏,可眼看大部队就要开过来了,双拳难敌四手,好女不跟男斗,忍着气开了口:“不知道您二位算不算明白人,反正我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银子怎么算?”
林遐开始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银子……哦,在下知道了,姑娘的点心风车被在下给撞坏了,在下该赔银子给姑娘。“说罢就去掏身上的荷包。心里默念,不就是钱吗,给你,给你,姑奶奶你快走吧!
朗云看他掏钱心里方好过了些。不想那人在她面前掏来掏去,居然一枚铜钱都没掏出来。
朗云凉凉道:“林校尉是想赖账?“
林遐郁闷之极:“那个,姑娘,我进京之前刚把身上的零碎银钱换成了整锭银两,现在在下身上只有十两一锭的银子了。”
朗云心里大笑三声,掐着腰道:“十两啊?虽然不太够,不过本姑娘宽宏大量,就凑合了,赶紧赔了本姑娘钱,本姑娘这就回家。“
林遐就是个白痴笨蛋,也看得出来那些点心风车不值十两银子,自林家不管他,他在边关和风吹沙地讨生活,时不时还得接济下家里有事的战友,也知道了些钱的好处。现在让他贸贸然拿十两银子给一个他看不顺眼,也看不顺眼他的女子,实在是有些肉疼。
朗云见他犹豫,心又不喜,看看时候近了,再不回去迟早得被倚华发现,又加上十两银子的诱惑,干脆学冷大人豁出去脸面不要,撩着衣袖擦泪:“西北军回来就是为了欺压我无辜百姓的?弄坏了我的东西不肯赔,等下大将军车驾到了,我定要好好和他分说一番……。”
林遐见她胡搅蛮缠,只得缴械投降,颤颤巍巍拿出十两银子,绷着一张脸,语气冷峻:“姑娘的银子,千万拿好,别摔了。“
朗云迅速换了一张如花笑脸,劈手将银子夺了过来:“谢谢林校尉,只要没有莫名其妙的人推本姑娘,本姑娘走的稳着呢,更何况有银子定着心,哪里能摔了呢?”将银子揣起来,欢快走远了。
林遐含泪眺望远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京都的女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