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城楼夜(1 / 1)

忠昭王连夜败退,荼口得以保全,至此守城将士包括全城百姓无不心头大石落地,极尽欢腾鼓舞,至于那馈三足则更是喜极而泣,激动之余竟是一步奔至金羽王面前,连声道,“王爷,龙廷撤军了,荼口守住了,真的,这是真的啊!”

馈三足狂喜之态满含不可置信,而金羽王见此只一声好笑道,“好了,馈将军,现在还不到大摆庆功宴的时候,方才炵关来报,说是后方援军尚有一两日才能赶至乾阳璞阳,现在你去看好龙廷动向,千万不可放松警惕,万一那忠昭王杀个回马枪怎么办?”

馈三足领命而去,事实上一战至此,那忠昭王撤退愈快,我心中反倒愈发不喜,当晚城楼上,夜风吹起战旗哗哗作响,三五兵士守列于城台,尚余几许战时紧张,此刻无人言语,四围挥不去的火药味与血腥味依旧浓重,直叫我抑不住心下感怀,唏嘘不止。

不知何时,金羽王步至身侧,他好似察觉我心头繁杂,正是将手中大氅披覆我肩头,淡淡道,“五千对阵十万,死守荼口近十天,龙衍,我们这已经算是胜利了,兵家相争,不败已非易事,别想太多了。”

想太多,其实我也没想太多,只是最早时候我与他论天下,向他进言“诱敌深入,伺机反扑”,原意是想诱使忠昭王冒进炵关,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尔后乘渭南防守不足,一举夺下雄关,可是战况至今,我仔细将战事梳理了一遍,这才发觉纸上谈兵容易,践行实际真真困难,先不说己方计划有多精妙,实在是对方谋略,亦非等闲。

也许炵关守将把握诱敌之度有些差池,抑或者忠昭王在很早时候就勘破了我方意图,他在渭河边安营扎寨,与其说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还不如说根本就是在试探,至于后来转向荼口,则更是棋高一着。

对于龙廷大军而言,最佳预期是炵关守军能够出城援救荼口,正好给其以迂回奇袭的机会,分割兵力后直接取胜,若是金羽一方不中计,他则转而攻克荼口,借以缴获大量粮草,并以此为据点再图炵关,当然,这还都是建立在金羽无意反扑渭南的前提下,而事实上,应夔一方显然早已察觉此战凶险,所以攻城荼口时一门心思强攻猛打,图的就是毁决粮仓,好让金羽大军无粮草供给,久耗不起,以此绝了反扑渭南之险。

战况如此,诱敌之计可以说完全失败,试想,一个小小荼口便如此难下,而偌大炵关却那般易破,这其中难道不会有诈?再者如今,忠昭王回撤如此迅速果决,难道不是已料及金羽后方有大批兵马指日可待?唉,如今再想那应夔中计冒进,怕是不大可能了。

可是今时,金羽王已征调二十万大军抵达前线,俨然进攻之势,而忠昭王兵败荼口,想必益发谨慎,说不定此后退守渭南再无动静,唉,真不怪当初我提及夺取渭南,金羽王即颇见犹豫,甚至他还提到攻势一成,骑虎难下,果然,这下我真害他骑虎难下了。

愈想愈觉懊恼,实在是怪我想当然,其实初开始明明计划顺利,明明那忠昭王已有中计之兆,可是为什么几天后会突然生变?龙廷高人,还真不知这龙廷高人到底何人,委实厉害!

城台上夜深风冷,此刻金羽王见我许久不语,竟好似知我心绪般轻声一语道,“龙衍,荼口一战后,应夔想必会退居渭南,坚守不出,虽然此番伏击不成,但他十万大军奔徙在外,伤亡几近三成,这可是本王执掌金羽门来,应对龙廷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哦!”

金羽王如此言语,想必知我心下懊恼,此刻他好生宽慰于我,接口又道,“龙衍,古来战事多变,其实此次龙廷以讨伐名义进军炵关,我金羽门能有此战果已属相当不易,说实话,若非是你,本王真是想也不敢想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退敌十万,甚至我方兵耗还未及两千,呵呵,其实二十万大军调抵前线,就算是让他等白跑一趟也值了呀。”

听他这话,我知他怕我烦闷,故意说得轻松,不过这语气有趣,倒叫我一时失笑,连连摆手道,“哎,金羽兄,你不必如此安慰,二十万兵马调度可不是儿戏,不管怎么说,此次计划不成,我确有考虑不周,我啊,大约真将实战当作纸上谈兵了。”

我一语感叹,颇带歉意,而金羽王不以为然,当即接话道,“龙衍,其实你并无考虑不周,若真要怪那也只能怪本王,其实当日听你提点我尚存犹疑,耽搁了好几日这才调兵遣将,若是当时本王能果决些,或许今天援兵赶至,早将那应夔大军团团围住了。”

话虽如此,不过这一战我首度践行兵法,的确有些轻敌,太过想当然,而这一刻思及二十万援兵即至,虽说粮草充足,可供给将士们于前线驻扎许久,然一不做二人不休,既然大军已调度,那么等三五月后雨季来临,或许渭南关倒可以采取水淹之法攻取。奈何今时,我心头考量尚未言述,却未料金羽王真真洞察我心,他不待我开口,竟已抢先道,“龙衍,你看你满面心思,眉头皱的这样紧,其实本王对杀伐征战一毫提不起兴趣,人若不犯我,我自不愿去犯人,渭南关,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吧。”

金羽王厌倦征战,并无争雄之心,虽说这是各人性格使然,但我始终不解,忍不住终又问道,“金羽兄,虽然诱敌之计不成,但此际的确是乘热打铁的好时机,你这才将二十万大军调来,不会过几日又要将他等调回去吧?金羽兄,我知你不喜杀伐,但一族之首却必须精于此道,其实这一战我看到有些事,不知该不该提醒你……”

听我如是说,金羽王好生兴味盎然,“哦,什么事?你说。”

其实并无其他,我只是觉得他对部下将领不够了解,甚至在任命诸城守将时还有些不大上心,我一语实言,不曾想金羽王闻听自嘲,直笑道,“哦,这都被你看出来啦?龙衍,说句托大之言,本王自幼熟读兵书,虽不比你这般经世韬略,行军布阵也勉强不落人后,其实古有圣贤早有言,两军交战何为上等?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为最上等,说实话,本王执掌金羽门,只希望百姓安乐,血脉相承,至于杀伐征战,非到逼不得已,决不轻言。你也看到了,其实本王部将俱为当年我父亲旧部,大多好杀成性,不可理喻,其中偶有几个温和的,就像这馈三足,原本是个运粮官,遇事又抖抖索索,难成大器,唉,本王原就对他等武将谋布不甚在行,父亲去世后,金羽门杀伐之举骤减,本王的确不够上心。”

一言自责,他略作停顿,蓦然却又问道,“龙衍,你觉得征战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占地盘么?”

几度唏嘘,他最后这一问实在感慨良多,而我未曾答话,夜风中只听他叹息道,“本王以为征战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好好活着,无奈血肉疆场,往往预知不了后果,唉,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在太难了。”

金羽王所思,实叫我感触良多,不过我所认为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前提则必须先有强大的军备,更何况如今乱世,强者上位,若想不战,往往只能以战止战,但是许多事说不清,这一刻城楼上浓重的血腥味尚未远去,城楼下尚有不少龙廷士兵的残骸尸体,或许,金羽王不喜杀伐也是有道理的吧。

几许交谈夜色愈深,而我见气氛有些沉闷,不觉岔开话题问他道,“金羽兄,有件事我问你呀,其实我初下碧泱山,从未有过领兵征战的经验,你怎么这么相信我?就不怕这一仗我瞎指挥,到时候连累你焦头烂额?”

一言相询,金羽王初有惊讶,奈何不及片时,他竟笑语朝我道,“喜欢你呀。”

……

“金羽兄,你又拿我寻开心!”

明明只该当笑谈,可是这会儿我偏偏止不住面上发烫,羞窘无措,而金羽王见我尴尬模样,端的笑得开怀,许久过后,他倒突然一语道,“龙衍,那应夔可真倒霉。”

他话锋转的快,我一时不知该作何解,而金羽王大约见我满面狐疑,竟是近前笑问我道,“碰上你这般对手,不幸与你为敌,这还不倒霉啊?”

城楼上一番夜谈好生畅快,虽说关于征战渭南,金羽王态度不甚积极,甚至他一番言论我也不敢完全赞同,但是今夜他提及不战而屈人之兵,提及征战是为了让更多人好好活着,不得不说,这的确对我触动不小,事实上从前我以为逐鹿天下为的就是争雄称霸,哪曾想今天才发觉,无论征战也好,无论夺权也罢,好像都万般复杂,难说错对。

当晚与金羽王作别后,我辗转于榻,久未成眠,脑中不自觉将这几日战事仔细过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明日去告诫他夺取渭南关机不可失,若他真想金羽门一脉承袭,则更应该积极应对,可是当夜情势生变,正当我闭目欲眠时,竟不知是何人擅闯我寝处,来人身形极快,甚至连声息都轻的难以察觉,而我慌忙起身,避不开来人狠狠一巴掌扇于我面,“龙衍,你这个惹是生非,数典忘宗的小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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