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叛逃这事,说大确实关系甚大,要做起来却也容易。
原本为阮枝定下的叛逃理由是“残害同门”,但这要细究起来,还得与萧约、裴逢星那边通个气,保密性大大降低。
掌门及两位长老正发愁该想个什么折中的法子。
阮枝却道:“就用这个由头吧。”
掌门道:“可这……”
“在半仙灵地里,确实是我推裴师弟出去的。”
阮枝说得干脆利落,神色平静好似半点意识不到这话会给在场其他人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掌门和另外一位长老已经呆住了。
莲华长老还好些,反应极快地问:“你为什么要推他?”
阮枝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失手为之,先前未主动出来认错,是我胆怯惧怕。故而此次应下这事也是想着将功折罪,宗门不必感谢我,我只算是弥补;我自然也不敢应承能做出多么大的成就,尽力而为罢了。”
她选在这关头将半仙灵地中的事带出来,并非是无的放矢,最主要的是为了提前和寻华宗说清,这样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日后脱身的牵扯都省事些。
若是她真在这节骨眼直接跑去魔界找那位高人,不用别人说,看着就像是叛逃了,后续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烦;不如答应了做卧底的这桩事,顺势而为。再者寻华宗对她是有恩,她一路到今天沾的光能偿便偿还些。
这真相揭露得突然,掌门及两位长老互相对了个眼神,一时间踌躇得不知是否该继续让阮枝去魔界。
阮枝倒也不急躁,耐心等着。
片刻后。
掌门还是拍板了:“话虽如此,此行凶险,你若纯是为了弥补,如今尚可后悔。”
阮枝说不会后悔。
事情这便正式敲定了。
六月初五,宜求财忌出行,阮枝叛出寻华宗,逃得不知所踪。
修真界上下一片哗然,说是阮枝自己爆出了坑害同门的事,无法再在寻华宗待下去了。
阮枝从前还没觉得自己在修真界算个能提得起来的人物,结果这一路向南听见不少人说起她叛逃的事,虽说知道这里面有寻华宗推波助澜的效果,但这效果未免太拔群了。
“阮枝嘛,就是先头在幻阁十九层喝了茶躺着就升了修为的那位奇人。”
“想不到她竟然会叛逃出寻华宗,听说她弃剑道而修丹道,还拜在了莲华长老的门下。那莲华长老可不是简单人物,能收她为徒,想必她定有过人之处。”
“光有过人之处顶什么用?她这般好机缘好前程,还不是心术不正,自毁至此?”
……
这么一听,阮枝就明白了:合着传播这么快还真和她本身的名气有关,都是过往那些事歪打正着了。
魔界位处版图南端,区域最外端环绕着曲折流经魔界大半地界的生死河。据说这生死河是开天辟地之初,上古凶兽陨落后的血液化作,因此颜色隐约带赤,仿佛滴落鲜血;河畔周围难生寸草,传说中只有浮生花能在此生长。
浮生花难见,多是书中与流传记载,少有人真的见过。故而,这生死河的流经形状,就成了魔界最具象征的样式。
阮枝远远地看见了一帆升起的旗子上纹着生死河流域的形状,就知道是已经到了魔界边域。她没有直接去投奔顾问渊,这样太刻意,反倒令人生疑。
趁此机会,可多打听打听那高人的行踪。
魔界这边习惯于修真界不同,小摊小贩少,喜开集市;每每这时才能看见街边小摊,长长的一条道上簇拥热闹,一开就是一整天。
在这边域之地同样有此习俗,阮枝直奔集市,寻摸了一套极具魔界特色的衣服换上,头发就简单地束起,遵循着魔界惯常偏好的利落风格,眨眼就融入人群中。
集市上新鲜玩意儿不少,魔界之物喜好做成偏古怪、阴森的风格,却也不是故意为之、想要标榜魔界的可怕,而是魔界中人天生就偏好此类。
阮枝记着温衍所说,市面上会有那位高人做的东西,仔细地从每个摊位上都看了过去,目光定格在一个……很像是手表的物品上。
黑色皮革做的表带,中间有石制表盘,但没有时分秒三针。
“这是什么?”
阮枝指着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问。
摊贩看了一眼,道:“小天才手表。”
阮枝:“……?”
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听错了,这个是什么?”
摊贩这才将视线移到她脸上,看她不像是故意来闹事的主儿,重复道:“小天才手表,不是太新奇的玩意儿了,这位姑娘你还没见过?”
阮枝:“……”
我见倒是见过,但我没见过这种异世界盗版啊。
直接叫小天才手表未免太不尊重原商家了吧?这是仗着穿越后没人知道来打官司争版权么?
阮枝盯着那个小天才手表,心中一阵窒息:“是,我还没见过这东西。听你说手表,我都没意会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可不是么。”
摊贩跟着道,“手表这称呼着实奇怪了些,不过我们魔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理解了这名字的深意也就好懂了。”
阮枝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内心有无数试图奔涌而出的吐槽被强行压制:“能取出这名字的也是个奇人了,不知是否和做这东西的是一人?”
摊贩没起疑心,话头起的好,有来有往就很容易聊下去:
“当然是一人了。我们这儿的喜之羊、说小逗都是那位做的,实在是个心思奇巧的妙人。”
阮枝满头问号:“喜之羊和说小逗是什么?”
摊贩一脸“你好土”的微妙表情,转身从桌子下拿了两样东西出来,分别是个白色的站立羊形玩偶和一个四方的小方块。
阮枝盯着那只站着的羊,久久不语,心里想:
这到底是该喜o郎来索要版权费,还是该喜o羊来上门理论肖像权。
等摊贩演示了说小逗的神奇功能,阮枝彻底地呆住了。
“这是拿着解闷儿的玩意儿,只要喊一声小逗,就会有声音答应你,能回答几句简单的话,可有意思了。”
阮枝:……别欺负我不知道说小逗就是某产品口音重的变形版本。
有意打听这些东西来源的阮枝买下了说小逗,得知做这东西的人他们称之为“伏江散人”,并非是固定出现,而是等做出了新奇东西,才会在当月十五托人来这集市上卖给商贩们。
这么多年来,这几样东西就是伏江散人的全部成果。最近出现的一次正是来卖这说小逗,是去年的二月十五。
阮枝又细细问了那来卖东西的人的模样,待付过钱道了谢,她拿着说小逗远走,视线频频往这块方形石头上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伏江散人似乎不是很靠谱啊?
线索到这大概就断了,阮枝一早知道要在偌大魔界找个试图隐藏自己的人没那么容易,并不感到沮丧。
她收好说小逗,在这座偏远的小城中逛了一圈。
按照顾问渊表现出来的意思,估摸着对她仍会注意,不论是正向还是负面;这一路走来她赶路匆匆,然则猜的没错途中一定会有顾问渊的暗线,只是不知道她逃来魔界这消息什么时候能报给顾问渊了。
阮枝思忖着要不要再逼真些,去假意打听盘下一间落脚的屋子,这想法实行起来比较亏本。
她心中犹豫不决,面上不显山露水,步伐稳当地走在路上,身后有细微的风吹动枝叶的声响。这点动静本是寻常,她却直觉侧身躲开,一掌便从她颈侧打了过来。
幸而这一下躲得快。
阮枝心中刚冒出这庆幸的想法,脚下冷光大作,一圈圈繁复的纹路从两米外迅如潮水围拢过来,瞬间在她脚下形成了一个成型的阵法。这下她连回身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不到半息的迟滞便足够她身后之人将她擒住。
对方反剪了她的双手,另一手攥了根轻飘飘的黑色丝带蒙在她眼睛上,虽然再无多余动作,可气氛已经莫名向着恶趣味的方向发展了。
阮枝被蒙住眼的那下,背脊不受控制地窜上一股难言的感觉:“敢问阁下是……?”
静默稍许。
后边传来一道压低的微哑嗓音,透着明显的漫不经心与看好戏的意味: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
阮枝接了一句:“我恭喜你发财?”
“……”
身后人毫无意外地沉默了。
阮枝听着他的声音有些耳熟,觉得**不离十就是顾问渊,剩下那点不确定全是他这刻意压低改变的声音所致。
她有意调节气氛,但可能被顾问渊看作是挑衅了。
蒙在她眼睛上的黑布紧了紧,阮枝顺势往后仰了仰脑袋,对方恰好开了口,说话时呼出的轻盈热气就丝丝缕缕地在她耳畔散开:
“故意逗我呢?”
阮枝还没来得及说话,怀里揣着的那块石头说小逗得了信号,抢先操着一口搞怪男音道:“哎,小逗在此,就是逗你玩儿哦!”
顾问渊:“……”
他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声音都懒得装了:“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