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3年,5月21日,天津水师学堂教师宿舍楼,学堂英文总教习,著名思想家严复的家里,正是气氛热烈,妙语连珠。
看着一群学生争论的面红耳赤,严复却是沉默不语。他推崇自由民主的教育方法,不愿意给自己的学生们定制答案,而是鼓励大家去独立思考,自己去探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正在争论的,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学生,一个叫黎元洪,一个叫谢葆璋。
正在此时,佣人送进来一张纸,严复看了马上脸色都变了。他借故将学生们支走,取了一些银票,然后出门,在街上转了几圈,确信无人跟踪,zuihou来到兴隆街。
兴隆街位于天津东区,对面是通济集,也就是著名的天津东集,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商业极为繁盛。
严复左右一望,袍袖一甩,就进了一家名为"俏江南"的饭馆。终于在饭馆二楼的一个小间里。见到了他要见的人。
"复生,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严复十分吃惊,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对面之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逮捕又脱逃的谭嗣同,昔日红光满面,英气勃勃的书生全然不见,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瘦骨嶙峋,面容憔悴之人,而且还瞎了一只眼。
"严先生,谭某此番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来到天津。如今打搅先生也是万般无奈,我身为内务部通缉的逃犯,举目四顾,除了严先生,真不知道还有何人能帮我。"
"复生,你同学已经把事情告诉过我了,你我虽只是数面之缘,但相知莫逆,我知道你乃是忠贞爱国志士,绝不是犯罪被通缉之人,这当中必有天大的冤情。我愿意为你向内务部写信申冤,以我身家性命担保你是无辜的,不是叛逆!"
"不!严先生,我是叛逆,我愿意做一个叛逆!谭某已经发下誓言,定要推翻这个残暴的帝国,与这个毫无人性的暴君誓不两立!不要为我写什么信,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抓住,是因为内务部要抓的人太多,暂时把我给忘了,您这一写信,倒会提醒了他们,zuihou反而会连累先生您。"
"复生。"
"严先生,我知道,您还是对这个暴君抱有幻想,正如两个月前的我,但现在,学生已经是幡然醒悟了。当今皇上,实为三皇五帝以下,千年以来,中国所从未有过的残暴之君。此暴君一日不除,我一国子民便受一日荼毒。我谭嗣同已许下这泼天的宏愿,不管千险万难,定要除去此獠!"
"复生,你何必如此?"
"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这一路所见所闻,触目惊心,人或癫狂崇拜,不知是非;或饥寒冻饿,死在当道。泱泱万民,或疯或死,别无出路。此暴君并非昏君,但却真正是愚弄万民如猪狗,践踏如粪土,杀戮如蝼蚁。谭嗣同不才,愿舍却此身,以拯救苍生百姓,苍天为证,虽九死而绝不悔!"
"复生,既然你已有这般志向,我也不多劝,这些钱你拿着,望你保重。"
"我正需要此物。"谭嗣同不客气的接过银票收好,"严先生,您莫要以为自己老实一些,便可偷安。请恕我直言,您必定已经被列入内务部的黑名单,只不过时机未到罢了,但监控是少不了的,这也是我weishenme,要您辗转到此地相见。终有一日,这帮鹰犬也会来索要您的人头。"
严复低头想了想,事实上他早就觉察到生活的异样,来往的信件偶尔会不知所踪,而且时有被拆封过的痕迹,出门常有人尾随等等。
片刻后,严复说道:"严某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暂时,您不需要做任何事,尽量少与人联络,到时候,学生会来联系您的。"
随后,谭嗣同便躬身要离去,临别赠诗云:
沙漠多雄风,四顾浩茫茫。
落日下平地,萧萧人影长。
抚剑起巡酒,悲歌慨以慷。
束发远行游,转战在四方。
天地苟不毁,离合会有常。
车尘灭远道,道远安可忘。
谭嗣同栏杆拍遍,拂袖而去。只剩下严复呆立原地,惘然若失,思念自己和国家的前途,渺渺未卜,不禁长叹一声:"不知今日之宇内,会是谁家之天下?"
"试看今日之宇内,竟是谁家之天下!"袁世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站在"慕华馆"的大门前,望着远方的汉城,禁不住豪情满怀。
也难怪,他从去年的四月份来到朝鲜,整整一年以来,中国已经完完全全掌控了朝鲜,控制之严,远甚于普通意义上的属国。尤其是义京铁路,已经全面开工,铁轨也已经铺到了宣川,预估几个月后,就能到达北方重镇平壤,至于汉城,那要等到明年年底了。
而袁世凯通过事大党影响着朝鲜的内政外交,已经是事实上的"影子国王",要知道他现在可只有二十五岁啊,如此年轻,能叱咤风云,威风八面,号令百官,莫敢不从,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不过让他忧虑的是,虽然闵妃集团里也有一些事大党成员,但显然高宗和闵妃对于中国的控制,越来越难以忍受了,尤其是义京铁路的修建,这违背了他们的意愿,但袁世凯已经放出话来了,"大院君对义京铁路持赞成态度",这让高宗和闵妃既愤怒又无奈。因此其立场已经倒向开化党,及其背后的日本了。
5月11日,高宗亲自下旨,由日本训练的新式部队"训练队"正式成立,总人数将近一千人,其核心是那一百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军校生,教官则是日本楠濑幸彦少佐和矶林真三大尉。这支部队也成为了开化党手里最重要的liliang,与由中国训练的两千新军,隐约形成了对峙。但高宗和闵妃明显更重视"训练队",高宗本人甚至还在成立之日,前去检阅部队,亲疏远近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另一方面,开化党成员也纷纷担任要职,shili明显壮大,渐渐能与事大党相抗了。这些人已经开始密谋如何赶走了中国shili,实现朝鲜独立了。其中朴泳孝还制作了一面国旗"太极旗",得到了高宗的赞许。
正是在这种氛围下,袁世凯与高宗、闵妃,以及开化党等人终于发生了一次正面的冲突。
5月28日,汉城钟路广通桥药局店主崔宅英,在店里被人枪杀。第二天,由开化党组织创办,并得到日本人支持的<汉城旬报>,立刻大肆诬陷中国,以“华兵犯罪”为题进行报道,企图在朝鲜民间散步反华情绪,而执笔者正是日本编辑井上角五郎。
袁世凯获悉此事,立刻向高宗和闵妃施压,称这个报道"捕风捉影,毫无真凭实据,完全是居心叵测",要求惩办相关人员。但高宗支支吾吾,称报社是"无心之失,自知谬误,引过深悔,更无可追核之理",企图敷衍了事。
袁世凯不肯罢休,一边继续施压,一边派陈树棠前往督促朝鲜巡检破案,并且很快就在5月31日,将真凶朝鲜人崔成均捉拿归案了。
面对确凿的证据,为了平息事态,高宗不得不将负责报刊的博文局主事,开化党成员俞吉濬撤职,同时也驱逐了编辑井上角五郎,并在6月2日的<汉城旬报>的头版,刊登启事,对之前未经核心所做出的错误报道,进行反省和daoqian。而且规定,以后任何新闻报道须经中方人员审核批准后,才能刊印发行。
此事迅速传回了日本国内,立刻又引起了一阵喧嚣,纷纷指责日本驻朝公使花房义质,坐视井上角五郎被驱逐,却无所作为,实为帝国之羞。
随后,日本政府撤换了花房义质,由对华强硬派竹添进一郎担任驻朝公使。
眼看中国对朝鲜的政治控制如此严密,连报纸上的新闻都要被审查了,让日本人嫉恨交加,尤其让那些军国主义分子再也难以忍耐。
曾经因为路线之争,而被排挤出军队的陆军中将三浦梧楼,一直在集结各个激进团体,比如:玄洋社、紫冥会、国权党等,并进行整合,准备组织一支侵略朝鲜的先遣队。此时便趁机直接出面,于6月11日开始,率领大批日本浪人,以商人、记者、医师等名义,陆续登陆釜山。
其中主要成员有平冈浩太郎、头山满,铃木力、内田良平、太原义纲、铃木天眼、大崎正吉,时泽佑一、日下寅吉、武田范之、大久保肇、田中侍郎、白水健吉、吉仓汪圣、千叶久之助、井上藤三郎、西肋荣助等,都是日本国内赫赫有名的"侠士"。
同时在汉城的"山紫水明阁",成立了大崎正吉事务所,以法律工作为掩护,和<汉城旬报>一样,成为秘密的准军事机构。
三浦梧楼还与竹添进一郎、开化党等不断联系,密谋着如何夺权。
一时间朝鲜半岛已经是山雨欲来,阴云密布了。
这个时候,还有一人,同样一脸愁云阴霾,正是暹罗国王,拉玛五世朱拉隆功。
中国新任驻暹罗公使唐景菘,已经正式发出外交照会,要求暹罗"交还"上寮剩余三邦,以及中寮的川圹邦和首府万象。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中国的要求来的如此之快之坚决,几乎毫无商量的余地,让朱拉隆功恨气填胸,他咬牙切齿的把水杯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碎片四溅。
"中国人得寸进尺,欺人太甚,跟他们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