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来的酒瓶已经喝完了,从地上举起空瓶子用力摇了摇,仰头对着嘴,确定再也不会滴下来一滴酒之后,一抬手就把酒瓶子摔出去了,玻璃碎片崩得到处都是。
有一片碎玻璃碴划过季白眼角,季白痛哼一声闭上眼,一阵灼热的刺痛之后,一股热流顺着眼角往下淌,血腥味很快漫进鼻子里。
“季白?你怎么了?”厂房里太黑,牧霖看不清季白的位置,他摸索着刚刚的方向往季白那边跑。
“牧霖,我没事儿。”季白已经看见牧霖了。
醉酒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进来的人不是李源,是个外人,跟被绑的那小子认识。
他冲着牧霖冲过来,牧霖四处看了看,顺手抄起地上生了锈的铁棍,抡圆了一棍子打在那人肩膀上。
对方受了一棍子,也只是脚下晃了晃,本来以为对付一个酒鬼不用费多少力气,但喝醉的人浑身上下都是酒精激发出来的蛮劲儿,酒鬼也捡了一根铁棍,对着牧霖就甩了过来。
“牧霖,小心……”
牧霖躲开了那一下,有惊无险,铁棍头已经被腐蚀,裂出无数根尖锐的铁刺,把他衣服划破了,好在他里面还穿了一件,不然胸口得多一道大血口子。
牧霖蹲在地上,抓起地上的煤渣,等到那人再次靠近,用力扬在他脸上。
煤渣扬进酒鬼眼里,酒鬼把手里的铁棍一丢,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开始拼命地揉眼睛,边揉边叫唤。
牧霖赶紧跑过去解开季白身上的绳子,拉着他就往外跑。
他们都没注意外面的李源已经醒了,刚跑到门口,就看到李源站在门外,手里握着的东西在黑暗里闪过一道冷光。
是把刀,李源手里握着刀,对着牧霖肚子。
牧霖的注意力都在季白身上,季白先看见了那把刀,推了牧霖一把,但他自己没躲过去。
警笛声从远处划破夜空,李源握着手里往下滴血的刀,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季白,扭头跑了。
“季白,季白……”牧霖右手用力摁着季白的小肚子,但血还是顺着他指缝往外淌。
“操,真他妈的疼。”季白手也摁在牧霖手上。
“聂叔,聂叔,你们快点儿。”牧霖冲着警车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在风里抖了几下。
他扭头又安抚季白,“没事儿,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季白冒了一身汗,已经疼麻了,笑着说了声“没事儿”,是说给牧霖听的。
聂全很快就带人过来了,让其他人去追李源,他带着牧霖跟季白上车,送他们去医院。
“挨了一刀子,化工厂应该不会爆炸了,也值了。”季白靠在牧霖腿上,小声说。
牧霖双眼通红,牙咬得咯咯响。
季白又问他:“牧霖,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嗯,我都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季白心说,他早就应该想到才对。
在法国,牧霖对他身体的熟悉度,根本就不是第一次的样子,牧霖看他的眼神,他身上的种种变化,完全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季白再醒,发现自己处在一大片空白空间里,视线里一片虚无一样,很快眼前那片白色消失,他发现自己站在自己的房间里。
季白还以为自己好了,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他的房间很旧,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了一样,房间里一股潮轰轰的土腥味,床单也是潮湿的,窗户还开着,窗沿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玻璃上是暴雨之后水珠滑过的痕迹,水痕边缘是深深的灰黑色。
明明昨天他的房间还是干净整洁的,现在的墙壁斑驳破旧,好像一夜之间过了很多年一样。
过了很多年……
季白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这几个字,眼前一闪。
他真的在很多年之后,他又回到了上一世。
或许是在做梦,季白想咬一口自己,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但他的手还背在身后,被绳子捆着,他挣扎了几下,周围的一切也都跟着消散了,他又重新落进一片光亮里,不管他怎么用力挣扎,没有疼痛感。
不疼,那就是梦。
是梦就好。
季白松了口气,很快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忽远忽近。
“季白,季白,季白……”
是牧霖的声音,季白顺着声音一点点寻找。
牧霖一直在喊他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如果牧霖的声音变小了,季白就知道自己走错了,再折回来,直到牧霖的声音切切实实地传进耳朵里。
季白慢慢睁开眼,眼前一片炽白色,无数根光线像是无数根细针,扎着他的眼睛。
这回有感觉了,等他彻底适应光线,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鼻尖里消毒水味很重。
“季白,你终于醒了。”
“牧霖,”季白眨了眨眼,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他还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的事,“牧霖,你想起来了?”
牧霖握着季白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蹭了蹭,像是小心翼翼的吻,又伸出手给他擦了擦眼角,“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我也做了个梦,有十几年那么长。”
“你都记得多少?”
“全都记得。”
“那,车祸呢?”
“是在车祸之后,我再醒过来,我就躺在你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