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次计划之外的占卜直击心灵,导致林络绎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总有点心不在焉。众神剧场里的表演很精彩,气氛也很热烈,每一个活动都新奇有趣,可是林络绎却总觉得有些焦躁。
坐立不安,手心发烫,嘴巴里像是含了一团炽烈的火,把每一寸水分都蒸发掉,他坐在座位里浑身不自在,好像有一只不安分的小动物钻进身体,正沿着他的骨骼和血管撒着欢儿奔向心脏,咚、咚、咚——黑暗的胸腔里响着回声,说不上来的烦闷。
好不容易等到表演结束,林络绎随着人群走出剧院,站在露台上的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轻松,不由得深深呼出一口气。
“不舒服?”霍夕山关切地问,抬起手便朝林络绎的额头探去。
原本是一件没什么要紧的小事,但是偏偏此时此刻林络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格外别扭,他退开半步故作镇定地道:“没有。”
然而霍夕山到底还是比他快了一些。在他闪避的同时霍夕山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自己也自然而然地跟了半步上去,把两人之间这段刚刚才空出来的距离重新填补上。
林络绎握过霍夕山的手,还不止一次,初见时在他的办公室里,两个人礼貌又短暂的握手;在飞船上他怎么都学不会把金属纸片折成皮带扣,于是便开玩笑地说自己这双是假手,霍夕山也笑着凑过来和他握了一握;甚至就在今天上午为了确保他在人群中不走丢,霍夕山也是这样温和却不容拒绝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林络绎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习惯了,至少不会大惊小怪,但事实上他却猛然紧张了一下。
霍夕山的手很大,宽厚又温暖,掌心里都是粗粝的茧子,却不磨人,反而有一种厚实的安全感。
林络绎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阵极其轻微又短暂的颤抖。
霍夕山并没有察觉,他正认真地看着林络绎手腕上的光脑实时反馈出来的身体数据,从数据层面显示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确定没有哪里不舒服?”霍夕山狐疑地问。
林络绎摇头,坚持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放进口袋里握紧了。
“真的没事。”只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停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就是有点累了。”
“那咱们这就回去。”霍夕山做出决定,随即操作着自己的光脑开始叫车。
林络绎“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睛里的犹豫如同气泡浮出水面:“可是烟火表演还没看呢,预约的那家烧烤也没有吃,还有伊莎,我还没跟伊莎道别呢——”
然而他只说了一半就意识到了什么,闭上嘴把剩下的话也吞进肚子里,同时感到了一丝震惊,自己这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操控了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矫情?
“对不起……”林络绎改口说道,因为难为情而低下了头,就连眼尾都比平时下垂得更明显了,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大狗。
“没有什么对不起,累了就回去休息,想来的话以后再来就是了。”见他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微微卷曲的发尾不安分地翘着,霍夕山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上手揉了一把林络绎的头发,果然自然卷的手感特别好。
“走了,乖。”
回到爱沙号以后,林络绎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直接回房休息了。
虽然刚才还信誓旦旦地向霍夕山一再保证自己没有不舒服更不是生病,可事实是他一关上门整个人就有些绷不住,一头栽进柔软的床铺里。
挣扎着把外衣脱掉,大脑努力地从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挣脱出来,尽职尽责地提醒林络绎溅到泥水的裤子和鞋子应该及时清洗,可是这些努力都宣告失败,林络绎四肢发软地躺在床上,用仅剩的一点点精力思考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态,感觉自己怕是要渡劫了。
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令人生气的梦。
梦里的霍夕山头发有点长,额前还有细碎的刘海,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校服懒散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用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笔,讲台上老师一刻不停地讲着什么,他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刘海被吹得扬起,露出好看的眉骨。霍夕山微微眯起眼睛,勾起嘴角露出一点笑容。忽然,一个纸团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他的桌子上,霍夕山停顿了一秒钟,转头看到过道那边的金发男生冲自己努了努嘴。
金发男生长得很可爱,眼睛是澄澈的蓝色,头顶的日光灯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光点,如同万里晴空中热烈的太阳。
“放学去‘冒险航线’吗?”金发男生做着口型向霍夕山问道。
霍夕山没有犹豫地点点头,伸手拿过桌子上的纸团,打开,发现里面只写着一句话:我想吃南瓜蛋糕。
霍夕山笑了笑,抬起手冲金发男生比了个“ok”的手势。
他的手还是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
林络绎在梦里不满地翻了个身,顺便一脚把床角放着的靠枕踢了下去,但是却丝毫没有感到解气。
塞缪尔又要和霍夕山出去!
霍夕山到底有什么好的,以致于塞缪尔总是围着他转?
太可恶了!
为什么不能看看自己呢?难道自己不好吗?
——对啊,自己呢?
梦中的林络绎恍惚想到此处,思维也是一顿。
而这个梦还在继续。
“啪”地一声,霍夕山手里一直转着的笔不小心掉了,落地以后骨碌碌地滚到了前面的位置,霍夕山挑了挑眉毛,倾身向前拍了拍前面同学的肩膀,“帮忙捡下笔。”
他带着笑容,深沉的眸子里仿佛有光闪过,直视着前面同学转过来的脸。
“帮个忙啊,林络绎。”他笑着说。
下一秒林络绎病中垂死惊坐起,脸上仍旧残留着些许睡意但是眼睛却瞪得滚圆——自己是不是病入膏肓了,竟然做梦梦见霍夕山和别人谈恋爱?而且等等,这个所谓的“前面同学”——脸色苍白神情阴郁还满头自然卷的家伙竟然是我?!
这是什么梦?“我有一个朋友是人生赢家而我是配角”系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