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栖因为情绪稳定不下来,最终还是打了一针安定。
再度醒来,已是隔天。
在医院洁白的病房,消毒水味道很重,病房内外一直有保镖守着。
睁眼,便看见谢航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忙着回复邮件。
她刚一动,谢航就察觉到,立马放下笔记本电脑,关切看来,“醒了?感觉还好吗?”
一双明净漆黑的眸子,还未被俗世浸染成污浊。
谢航如今也不过二十六岁,从刚毕业到公司实习,短短三年时间,从实习生越级成为她最得力的臂膀之一,他确实实力出众。
当然,也有不少私下言论,说谢航是许惊栖包/养的小白脸,靠着勾搭富家女,才有今日成就,还企图入赘豪门。
能传出这样荒谬的言论,首先最重要的条件,就是谢航的确有一张俊俏的脸。
年轻貌美的女总裁,和高大帅气的男特助,确实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尤其是这位帅气的男特助,还很受重用。
不过许惊栖并不太把这些言论放在心上,她始终认为清者自清。
再则,谢航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即便她不提拔,也有其他领导会看见他出众的能力。
一个聪明有能力,且会认真将她交待的事情办得让她满意,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重用?就因为那些闲言碎语?
许惊栖撑身想要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昨天上午到今天早晨,睡了二十个小时。”谢航忙将枕头垫在她腰后,将病床摇杆升起。
这么久?许惊栖微微皱眉,试着动了动受伤的腿,虽然包扎好了,可还是很疼。
谢航按铃通知护士过来复查,又让助理将保温盒的饭菜拿来,回头见她视线看向腿伤,安慰道,“伤势有点严重,可能需要修养一星期。”
顿了顿,补充一句,“我已经从国内请了专业的美容医师过来,保证不会留疤。”
许惊栖有些走神的想,她这点伤势算严重吗?或许和以往相比,的确是严重了吧。
她从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从没感受过这样钻心的疼。
但是,顾野呢,他伤得可比她严重多了……
对,顾野呢?!
“顾……我怎么回来的?”
谢航将病床上的桌子撑开,摆上精致的保温盒,“是警方的人送你到医院的,我们接到消息赶来时,你人已经在医院,但是那家医院环境一般,我就做主转到这家高级私人医院来了。”
许惊栖并不关心医院的环境,只问重点,“当时跟我一起进医院的人呢?”
谢航想了想,“你是说,董事长的小儿子?”
许惊栖愣了下,“你怎么……”知道的?
谢航进公司的的时候,顾野已经不在深海了。
“是转院之前,他来病房看过你,据说刚取完子弹从手术室出来,当时谭副总也在场,是他认出来的。”
“不过……”谢航还在疑惑,“刚做完手术,麻药没这么快失效吧?怎么就能下床行走呢?”
中弹应该不是小伤啊,真奇怪。
许惊栖追问,“那他现在呢?也在这家医院吗?”
谢航摇头,“好像被警方的人带走了。”
被警方带走……许惊栖忽然愣住。
虽然之前劝他自首,但真的听到被警方带走时,心情却说不出的复杂。
“栖总,你们怎么会一起受这么重的伤,那位顾少爷,怎么会出现在南非呢?”
关于许惊栖的事,目前大家只知道是意外被武装分子绑架,在警方突袭窝点前自己逃了出去,具体其中发生了什么,目前无人得知。
许惊栖揉了揉额角,眼下也没有胃口吃东西,只喝了半碗汤,便让撤了去。
她不想说,谢航也就及时打住话题,只提醒一句。
“您受伤的事情,已经传回国内了,董事长夫人每两一小时就会打电话来问情况,董事长又派了小顾总过来,应该是明天的航班抵达坦博机场。”
许惊栖淡淡嗯了声,又吩咐道,“去查顾崇北现在在哪家医院。”
既然有人认出他来,那现在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如果不尽快弄清楚顾野的事情,干妈和顾叔叔若问起,她实在不知如何交待。
她醒来后,医生来做了个检查,表示没有问题,腿没有伤及筋骨,修养数日即可。
中途谭建朋来探望了一次,殷切关怀,说她如今有伤在身,就好好休息,并购案就不用操心,他一定全力以赴去跟进。
许惊栖也客套一笑,“一点小伤,哪那么矫情,谭副总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的。”
谭建朋的问题太大了,哪怕她躺在床上起不来,都不能让谭建朋独自负责这件事。
更何况,她并没有伤得那么严重。
只是行动受限,大不了坐轮椅就是了。
谭建朋阴阳怪气的走后,她先给顾宗岱打了电话,报告了关于曼布那家黄金矿企的事情,以及自己的部分猜想,顾宗岱表示他会查到底,让她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至于顾野,顾宗岱那边说会去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小子不是一直在新疆戍边吗?
之后,又给苏木回了电话,苏木接到电话哭得不行,口口声声让她早点回去,别的倒是没有多问,许惊栖只能尽心安慰。
她让人去查顾野如今在哪家医院,还没有查出消息,倒是有人先来找她了。
罗一维对她敬个礼,站得笔挺,一板一眼道,“顾哥现在被队长勒令不许踏出病房一步,所以来不了,让我来看看你醒了没。”
看见罗一维,许惊栖略微惊喜,让谢航带着所有保镖退到病房外面去。
谢航有些为难,他并不认识罗一维,并且,这个体格壮硕的亚洲男人,虽然行军礼,但并没穿军装,他无法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但显然,许惊栖是认识这个人的,只皱眉让所有人退出去。
直到谢航和保镖们都退出病房,罗一维才松了口气,大咧咧拉了把椅子坐下,“许姐姐,你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
许惊栖没工夫和他叙旧,直接了当的问出疑惑。
“你为什么会在南非?你和顾野是一起的?警方为什么带走他?是掌握他的犯罪证据了吗?”
罗一维:“?”
“你有没有参与其中?除了和武装分子勾结外,还有没有其它罪行?”
罗一维:“啊?”
为什么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挠挠头,十分纳闷,“那个……许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顾哥怎么会有犯罪行为呢?我们是警察啊,来南非当然是执行任务。”
随即,罗一维反应过来,顾野身份特殊,在昂登落网之前,是不能暴露身份的,所以估计没有跟许惊栖说明,导致她以为……于是连忙解释,让她放心。
“许姐姐,你放心,我保证顾哥绝不是和犯罪分子勾结,他那是有特殊任务,很多事情不能跟你说,他也没有被警方带走,只是顾哥这人吧,犟得很,受那么重的伤还要乱跑,才被队长关起来勒令养伤的。”
许惊栖:“……”
一时间也说不出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气了。
他就不能稍微透个底吗?害她担心了那么久。
险些以为,以为顾野……
许惊栖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因为顾哥掌握了他们很多消息,怕那些漏网之鱼来复仇,所以转到豪登省的军区医院休养。”
罗一维想了想,又告诉她,“队长说伤没好之前不许他乱跑,不过你要是想去探病的话,我可以申请一下。”
许惊栖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想去看看他。”
她并没多问他们执行什么任务,也不懂他们现在属于维和部队还是特别行动小组,估计关乎内情的事情,是不能随意透露的。
“行,那明天中午我安排人来接你。”罗一维答应得很爽快,还絮絮叨叨的告状,“到时候你也多管管他,以前顾哥就听你的话,他现在啊,除了队长谁的话都不听,但很多时候队长也拿他没办法……”
管管他麽?
许惊栖垂眸,想起顾野那句吊儿郎当的:你管我?
她按捺下思绪,送走了罗一维。
以前顾野听过她的话?
派拉蒙掠夺者呼啸在城市大道上,跟随着罗一维安排的人,一路驶入豪登省军区医院。
接待许惊栖的是一位漂亮的女队医,亚洲人,略带一点南方口音,健康的小麦肤色,笑容灿烂。
她理了理齐耳的短发,笔直端正的站在许惊栖面前,先自我介绍,“我叫熊蕊,许小姐你好,我带你们去病房。”
在异国他乡,见到同胞总是会有股亲切感,许惊栖亦回了个微笑,“麻烦了。”
毕竟是军区医院,不需要保镖随身跟着,只留了谢航帮忙推轮椅。
乘坐电梯上了五楼,熊蕊领着他们到了一间病房外。
窗户敞着,还在走廊就听见病房里,有男人们的打闹嬉笑声。
“顾哥,我感觉我的比你的大,不信脱了比比……”
“来来来,你们评评理,我的是不是比顾哥的粗?”
队友哄笑,“罗一维,你无不无聊啊……”
病房外,几人皆是一愣,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许惊栖抬眼时,熊蕊正好低眼看来,俩人对视一眼,眼底又都几分尴尬。
“咳咳!”熊蕊站在病房前,故意大声的清了清嗓子,等了几秒,才一脸怒容的推门进去,“罗一维!你又在说什么浑话!”
罗一维刚脱下外套,“这两根……手臂……”
话没说完,门被砰的打开。
三人便瞧见病房里,罗一维摆着个炫耀肱二头肌的姿势,愣愣看向门口。
原来是在比谁的手臂更粗……
熊蕊尴尬极了,忙转身对许惊栖说了句,“顾崇北就在这间病房。”
然后赶紧扭头就跑。
看见熊蕊的反应,罗一维来不及跟许惊栖打声招呼,就急忙追上去,“喂,我们就是比比手臂,谁肱二头肌更大,你是不是又想歪了……”
病房里还有两个穿便衣的亚洲人,应该也是国内来的队友,见许惊栖进来,忙跟顾野打了声招呼,“顾哥,那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等俩人出来后,谢航才推着许惊栖进入病房。
顾野靠在床头,半躺半坐,一只手枕在脑后,脸上的笑意淡下,看了看许惊栖,问她,“腿不痛了?”
许惊栖如实道,“还有点。”
闻言,顾野皱眉,语气不善,“那还瞎跑?”
许惊栖笑了笑,“你刚从手术台下来就瞎跑过,这会儿倒是有脸说我?”
顾野掀了下眼皮,没再说话。
“我来看看你,你的伤好点了吗?”许惊栖的关切很自然,好似六年前那般,对待亲近的,视为家人的关怀。
“嗯,死不了。”他答得有些敷衍。
这点伤在他看来,的确不算什么大事。
其实来病房的路上,许惊栖已经问过熊蕊了。
熊蕊说,要是再晚一点,他胳膊就废了,腹部中了一刀,还能背着人穿越非洲草原,如果罗一维他们还找不到他,顾野也要失血过多而亡。
当时,看他无所谓的态度,她根本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重。
本以为经历丛林那一夜后,彼此之间不会这么疏离,但是顾野今日的态度,就和初次重逢那两次没多大区别,仿佛先前对她又搂又抱的,是另有其人。
想了想,许惊栖又问,“那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譬如,我之前问你的问题。”
顾野也皱眉,明明前天她还趴在他胸口哭得失态,今天却又冷静得好像一切从未发生。
于是,他摇了摇头,“没有。”
许惊栖听完沉默许久,然后点头,“既然没有,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说罢,示意谢航推她出去。
身为高级助理,谢航是专业且称职的,全程关注点只在自己老板身上,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谢航都能及时领悟。
就在谢航推着轮椅转身,准备出门时,顾野终于从病床上坐起身。
目光沉沉的看去,有些咬牙切齿,“你还真走?”
毋需许惊栖发话,谢航就已经停步,将轮椅微微转过来,露出许惊栖的侧脸。
她回头望去,再问,“那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虽然罗一维已经跟她解释过一遍,但其实她更想顾野亲口告诉她,那样她才能确信。
顾野又沉默了。
许惊栖垂下眼眸,又失望的转回去,“走吧。”
就在谢航要推着轮椅转身时,沉默的人又开口了。
“等等!”
她极具耐心的等他下一句。
顾野有些泄气般,“我说。”
许惊栖抬了抬手,示意谢航将她推回病床前。
“不过……”顾野坐在病床上,也不顾手上还打着吊瓶,抱臂环胸,微微眯眼,“这谁啊,让他出去。”
不待许惊栖开口,谢航率先道,“抱歉,顾少爷,我要保证栖总的安危。”
“安危?”顾野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评估完武力值,轻哂,“如果我现在要对她做点什么,你能保证得了她的安危?”
谢航轻轻皱起眉,下意识想去摸衣服下的小型手/枪。
“在你掏出枪之前,我肯定先废了你的手。”顾野说得一本正经,丝毫不像开玩笑。
许惊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冒出这么大的敌意,但没必要因为这个起争执。
转头对谢航道,“你出去吧,没事的。”
上司的命令,他不得不听,谢航垂下头,应了声,“是,栖总。”
随着病房门关上,许惊栖抬眼看向病床上的人,等他解释。
结果顾野却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栖总?”
为什么不是许总?
喊栖总显得比较亲密?
许惊栖思维没他这么跳跃,愣了瞬,才开口解释,“因为许家,所以避嫌。”
在公司大家称呼她为栖总,而不是许总。一来,是因为和许家关系不好,二来,她算是顾家培养出来的。
从最开始进公司时,有人喊了她许总,顾宗岱便皱了下眉,比有机灵的,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带头称呼许惊栖为栖总。
很多人都知道,顾宗岱一直遗憾许惊栖不是亲生的,不姓顾。
如果可以,或许他真会将许惊栖过户到顾家户口,那才是真正的女儿。
但这些不是重点,许惊栖倾身过去,将他抱臂的手拉下来,平放在被子上,抬头看了看吊瓶的流速,切回正题,“你为什么在南非?”
顾野迎着她的视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执行任务。”
“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卧底不能暴露身份。”
他目光逐渐炽烈,毫不避讳,反倒是许惊栖受不了,敛眸不再看他。
又问道,“这些年,为什么从来不回深海?”
顾野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反正没人在乎,回不回有什么区别。”
她蹙起眉尖,不认同他的说法,“没人在乎?你知道干妈多担心你吗?”
“那你呢?”他眼也不眨的盯着她,顺着她的话反问回去,“在乎吗?担心吗?”
即使相隔六年,在某些问题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而她的回答……以前不知道,但她现在知道了,她的回答,究竟会关乎着什么。
所以才会更为慎重,迟迟开不了口。
即便她心里是在乎担心的,可如果这样说了,恐怕他……
不等许惊栖纠结完,顾野忽然不想听她的回答,或许是觉得,她的回答,很大可能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轻声哂笑,他又问道,“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不回去吗?”
许惊栖自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能问他,“为什么?”
但顾野非要卖关子,勾了勾手,示意她靠近些。
她并不算好奇心重的人,但此刻却很想知道他的答案,想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所以她推了下轮椅的轮子,倾身靠近。
就在那瞬,男人忽然朝她伸手,宽大的手掌叩在她颈后,因动作幅度大,针管险些被扯歪,吊瓶也晃动,碰撞出声响。
怕他扯掉针头,许惊栖也不敢挣脱,虽然她不知为何,也并没想要挣脱。
只是担忧,想要转头去看他手背,“小心针……”
可顾野不松力,按住她后颈,低头朝她靠近,目光灼灼,“我怕看见你,会控制不住,想要做些坏事。”
闻言,许惊栖愣住。
似乎早就猜到,她听见会是这种反应,会变得害怕,但他还是把藏在心里的,那些在黑暗中疯狂滋长的话,说了出来。
有些自嘲一笑,“本来我就不是什么好人……”
至于是什么坏事?
想要将她占为己有,不许她看别的男人一眼,一眼都不行。
如果可以,真想将她藏起来,藏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看不见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的地方。
“你是。”许惊栖忽然开口,回望着他,认真道,“你是好人。”
谁都曾有过阴暗的想法,谁都有欲/望,有的是对金钱,权势,有的是对人或感情,但能克制住,且知道去克制这种欲/望,尊法守法,这就已经很好了。
听见她这句话,顾野目光反而冷了下来,又在哄他吧。
“我没有救那些人……你看到的,那些女人,我没有救她们。”
他按在颈后的手,愈发用力,语气也有些阴冷。
可这次,许惊栖没有躲,也没退避。
目光温柔,且坚定。
“谁都不是救世主,你有你的任务和职责,你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不必心怀愧疚。”
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果因为救人,而让他处于危险中,那她宁愿自私一点,阻止他去。
小时候,都喜欢英勇正义的救世主,可长大了,才慢慢知道,在这个世上,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人,也不是非好即坏。
人性是矛盾的,不完美才是常态。
许惊栖说:“阿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很好吗?
他松开手,缓缓坐直,复又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小到大,很少有人夸过他,无论是顾文成,还是顾宗岱……
少年都崇拜英雄,而大多的少年,心中第一个英雄,都是父亲伟岸的身影。
他从未没得到的认可,最后是在许惊栖的口中得到,以及他所效忠的祖国的眼里得到。
孙斯越曾经问他,放着好好的豪门少爷不做,跑去军队吃什么苦?
但顾野觉得这里很好,他流的每一滴汗水和血,会成为他的勋章,会有人告诉他,你做得很好。
不会因为他从小没有父母,是被捡来的孩子而瞧不起他,不会因为他成了顾宗岱的儿子而攀附献媚……
在每一次的任务中,在每一个战场上,都用实力说话。
少年,最终也可以成为自己的英雄。
许惊栖没再说话,只是从轮椅上站起身,她的腿伤只是这两天不能长时间行走,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动。
那一刻,她没有多想,也没深思熟虑,难得的,随心而动,在病床边坐下,主动握住他的手。
她只是不想看见顾野这个样子。
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治愈童年,幸福的原生家庭教会人什么是爱,不幸的原生家庭却能让人知道,要拼尽全力去追求爱。
前者幸福,后者辛苦。
但她希望顾野在尝尽辛苦之后,也能获得幸福。
顾野垂眼,看着覆在手背上,那只秀气的手。
肌理如白瓷般细腻,皮肤薄到能看见淡青的血管,纤细却并不过分清瘦,指腹柔软。
而他的手,一点也不像是外人眼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贵公子。他从小在龙鸣镇长大,要干活,后来去了军校,要训练,摸爬滚打,常年握着冰冷的器械。
手掌粗粝,还有薄茧。
他下意识反握住她的手时,甚至不敢太过用力。
只觉得掌中握住的手,娇嫩,易碎。
顾野忽然开口,“六年前的问题,我能在问一遍吗?”
六年前的问题?许惊栖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今年二十四了,也不幼稚,不冲动,不莽撞了,你能不把我当弟弟了吗?”
如果许惊栖对他好,只是因为报答他父母对她的恩情,把他当弟弟看待,那他宁愿不要。
否则,他会控制不住……
“把我当成男人来看待,能处对象那种。”
先前领略过他思维跳跃得很快,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方才还低落伤感思考人生哲学,突然就跳到这种话题上。
温馨的气氛彻底消失。
他又是那样的目光,滚烫灼热得让人害怕。
许惊栖想收回手,却被他攥紧,挣脱不得,反倒让他更加靠近。
顾野语气笃定,“其实,你也不是完全对我没感觉,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否则,那天就不会趴在他怀里,哭得跟要守寡了似的。
那种本能的紧张和担忧,是藏不住的。
许惊栖即便已经二十八岁,可依然没有太多的感情经历,她能在顾恒面前保持优雅得体,在林京墨面前冷漠淡定。
可面对顾野,总是容易让她心慌。
六年前就是这样,六年后,还是如此。
以前她不懂,可在经历这许多后,她才明白,其实是心动的吧,对顾野。
从很早前,她就把自己约束在规矩里,因为顾家父母对自己的恩情,她不敢和顾家儿子有任何姐弟以外的关系。
她怕打破顾家的关系,怕干妈和顾叔叔生气失望。
所以一直把自己只摆在姐姐的位置,小心翼翼。
可动心这种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她迟疑了一下,“我……”
大抵的不抱什么希望,猜到她要拒绝,顾野忍不住将她手腕攥得更紧,有些恶狠狠的道,“既然回应不了,那就别在我面前晃悠,我不会每次都对你手软。”
他太过用力,手腕的疼让许惊栖轻轻蹙了下眉尖,但依旧没去挣脱。
“我会试着,以新的身份和你接触,不把你当弟弟看。”
她终于说出这句话,反倒松了口气。
心跳有些乱,让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一直逃避退却的人,终于不再躲避,这让顾野有些欣喜若狂,也不可思议。
“真的?”他一个没忍住,直接问出,“那能和我谈恋爱了?”
“我是说……”许惊栖顿了顿,深吸口气,“试着接触一下。”
顾野不解皱眉,“有区别吗?”
“……”
果然,她刚一松口,他就已经跳过所谓的‘试着接触’直接跃进到‘谈恋爱’了。
既然给点颜色就开染坊,那她自然要收敛起来。
动了动手腕,想要挣开,淡淡道,“你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
“……”顾野很快妥协,“行,试着接触。”
“以男人和女人的身份,接触。”他刻意咬重那几个字。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手腕间摩挲,刮得细腻肌肤起了一阵颤栗。
作者有话要说:顾哥支棱起来!继续直球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