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痛苦,无非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没有个性,另一个是个性太强。
两个保镖,终是拿了绳子,将萧靖的双手绑了起来,算是一种预防的手段。在我的亲自监督之下,并没有绑得太死,让他少了些皮肉之苦。
他们,小心地搜走了萧靖的剔骨刀,一再确认他身上没有杀伤力的武器才罢手。却没想到,我早把从浴室搜罗出来的一小片一次性的刮胡刀片,趁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偷偷塞进了萧靖折起的裤角里。
我,倚在萧靖的身边,靠在窗边的一隅稍憩。铺天盖地卷过的疲倦感,缓缓如潮水,淹没而来……我,觉得自己,是真的需要睡一会儿了。
萧靖,在身侧,悄声说道:“不是我说啊,怎么和你们姓杜的沾边的人,都那么怪呢……”
“这是什么话?哪里,就怪了?”我,不想睁眼,也不知他又哪里来的满腹牢骚。想来想去,定是为了被怀疑,而耿耿于怀吧。换个角度,异地而处;怕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一个,一个的,都像有病似的。”他,恨恨地下了定语。
“严格的来说,只有我是真有病的。”我,咕哝着,说着大实话。
“谁说的?”萧靖,忿忿地说道:“绝对不止你一个。”
“那,还有谁?”
“丁诚贞啊!她也病得不轻吧?……”
“诚贞?”我,微微一怔,很是意外:“她,怎么了?”看样子,萧靖与诚贞的仇,是实打实地结下了。
“她看我的眼神儿不对——狠呆呆的,就像见了情敌。恨不得,把我吃了一样!你,就愣没看出来?……不对啊,没道理你看不出来……”萧靖,神神叨叨地对我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视线来来回回在我的脸上逡巡着。
我,虽然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得到他带着狐疑而又探寻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掠过脸庞,带来体温缓慢上升的热感。
本来已经晕乎乎的大脑,为他一句话,倏忽之间竟有了一丝丝的清明……诚贞,之所以针对萧靖,会令旁观者错以为,像是在对付情敌吗?
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一门心思地爱着大哥呀?为了能和大哥保持现有的关系,甚至不惜在我面前低声下气,对外又守口如瓶,半句不敢声张。在我看来,爱得几乎算得上卑微,无怨无尤。
我先前总以为,她对我的好,对我没有原则的包容;百分之八十是为了讨好杜家的男人。先前想是为了她的老板,杜采扬;后来才知道,是为了我的大哥,杜衡。
但,我不否认一个事实:她,的确配得起大哥。
只是,是我的私心在作祟;我希望大哥的注意力,会更多一些放在我的身上。
我自私,又患得患失;这是人性的弱点,亦是我性格当中最大的缺陷,我是比谁都看得透彻。
“你,想成为她的情敌吗?”我,也来了兴致,睁开了眼,笑眯眯地盯着萧靖,想着也可以打趣他一次。
“啊?!……”萧靖,一愣: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地问他;立时涨了一张大红脸,嘴巴张成一个“O”字型,半天都没挤出一句话来。
原来,这个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有害臊的时候啊?!这可与平日里他,反差不小;讶异之余,不禁觉得既可爱又好笑。
“原来,你也会不好意思呀!……”我,咂巴着嘴,装作不敢相信似地摇着头,“我,还以为你是个纵横情场的老将呢?!没想到,你是一个纯情少男!喂,不要让我猜中了,你还是个‘处-男’吧?”
我,捂着嘴,咯咯笑得肩膀直抖——实在是太不容易了,终于能见到他,出糗一回了。
只要一想到,从来春风得意的他,这会儿顶着一张猴子屁股似的脸,满面无措,张口结舌;便觉得分外具有喜感。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国家,或者对某个个人造成危害的“坏人”吧。
萧靖,面有些微的愠怒,气呼呼地望着我:像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小孩儿。不服不忿地对着我,直眉瞪眼;若不是双手不得自由发挥,怕是会挥起拳头揍我吧。
我能想象:自己现在这副尊容,看着有多欠打。
“你知不知道,哥哥我有多受欢迎?追我的人,从二环已经排到了六环。我每天最大的苦恼是,不知该翻谁的牌子好……”萧靖,摩拳擦掌,两眼发光,说得天花乱坠;怎么听,说的也不像是男欢女爱的事儿;倒像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市区一共也就到五环,你的魅力都延伸到了山野乡村了?那,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了……哎,你是怎么长大的啊?勇气可嘉,百忍成钢啊!”我,坏坏地笑着,逗着他玩闹。
萧靖,听了我的话,不自然地一呆——也没反驳我,反倒是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句疑问句:“怎么,只有五环吗?……”
我,觉得他的失落十分没有道理,简直有点儿自视甚高的轻傲了。
“要不,你出钱再打造一环?为这座城市重新来个规划?!……如若如此,那可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呢。”
萧靖,看起来有些恹恹的灰心,像心情不大好。他,扭过身子,别别扭扭的嘟囔着:“不管了,反正已经这样了……还是先睡会儿吧,谁知道会不会碰到更倒霉的事儿。”
看到他情绪如此低落,我疑心自己玩笑开得有点过了。虽说,在我看来,他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也非常爱玩闹。但,怎么说也是处境堪忧,人的心情有个起伏,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能这样保持乐观,勇敢的态度,已属难得了。
我,把毯子,给他往上拉到了颈部,盖住了他的全身。
“那你睡吧……”
萧靖,扭了扭身子,噘着嘴埋怨:“真能折磨人,这么睡多难受啊?……简直是虐待!”
我的眼光,四下扫了扫周围的那几个人:皆在闭着眼睛打盹儿。这才,小声劝慰:“你,先忍一忍,明天我再想办法,让他们给你解开。”
萧靖,闭着眼,也没搭话,蜷着身体,像个听话的蚕宝宝似的,自顾自睡了。
他,这厢方睡下;那一边,诚贞,安置好了四叔,也走了出来。她,轻步走到我的身边,在另外一旁,靠坐了下来。
“不睡会儿?”诚贞,清宛如晨露地勾唇一笑。
我,淡淡地笑了,“刚才倒是困得很,这会儿又没觉了。也挺奇怪的……老人家,都还好?”
诚贞,面上浮现一层忧郁之色:“大先生,一直没有醒,也不知是好是坏。二先生的身体,你我心里有数,说句实在话,要想挺过这一回,怕是不容易…….”
我,知诚贞说的都是实话。她越是分析得清晰明白,我的心,越往下沉得厉害。
“但,这都不是最坏的。”诚贞,贴近我的耳畔,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最担心的,是四先生…….”
我,大睁着双眼,与她对视——诚贞,眨了眨她极为亮丽的眸子,又刻意地扫视了一遍门口,那两个席地而坐,闭目养神的保镖。
复,轻启檀口,悄语对我言道:“四先生,快把酒店给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他的宝贝儿子…….我想,他就算没有染上什么怪病,也急得要发疯了。这个时候,总要有人运气不好地准备承受他的满肚子没处发泄的怒气;你猜,他会找谁?”
透过,她的眼眸: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当然,那个倒霉蛋,会是我。
“我观察了很久,发现他表现得越来越不正常,说得白了,就是杀念已起……我,最担心的是,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翻脸?会选择在什么情况下对你下手?!你,要小心提防些,千万要当心。”
我,深深地望向诚贞:感受着她平缓安静的语调之下,眼中一片澄净明亮的绚丽。其中的诚挚,坦荡,与关怀之意,坦白得不容我去视而不见。
有着,这样一腔柔情的人,必是为着“爱”的缘故吧?!如果不是因为深爱着一个人,又怎能置之死地,仍然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替别人打算呢。
诚贞,这样一心待我;我理应,同样用心成全吧。
“谢谢你,诚贞”。我,默默握住了她的手,内心感动得一塌糊涂,犹如一场漫天洒下的杏花春雨:“谢谢你,总是在为我考虑,对我这么好。其实,我知道的,我待你,并不算好;对不起…….我,并非有意的。但我,从没有想要伤害你。以后,我也不会再反对你和大哥的事,你们尽管按照你们的意愿去相处吧…..我相信,你会对他好,他有你,也会很幸福,快乐。”
在我抓住诚贞手的那一刻,很明显地感到她的心情,激动不已,非常开心。尤其是我在向她道歉时,她眼底跳跃着的泪光,晶莹闪亮,如这世间最珍贵,美丽的钻石。但是,在听完了我后面的话,她的唇角,竟扯起一根根若起若伏,苦涩的丝线;牵起眉梢眼角,欲诉还休,化解不开的情思。
“小若……”她,浅笑凝噎,看着我,举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眼里的光,犹如浓烈,炽热;语带低诉:“我,究竟要什么,你还是没弄明白……其实,这些年来,我过得都很快乐,是你不能明白的快乐!总会有那么一天,你会知道的。”
高智商的人说话,无端地让人难懂。
我,琢磨不透她的话中之意,也暂时领悟不到她高深的见地;只能满目怔然地看着她……
这一刻:满天星斗,月上林梢,虫眠鸟静,人安花好。
若能长久如此,现世安稳,还有何求?
“睡一会儿吧……”她说。
言毕,掌心,轻抚而上,合上我的眼睑——一片黑布遮下:我,听话地闭上了双眼。
手心的温暖,散发着清晨田野才有的温馨,清香的气息;丝丝点点钻入鼻腔,缠缠绵绵地轻拂着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沉入了梦乡。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
梦里云归何处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