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托娅心底是有那么一丝欣喜的,脸上的神色显现出少女才有的雀跃。
她很久不曾见过他了,说不想念,都是假的。
晚宴上,裴玄奕的那些女人无一不是使劲浑身解数的表演才艺,都是十几岁的模样。
托娅想起那年她嫁来这里,也是这样的年纪……
她紧紧握着身边幼小孩童白嫩的手,心里像是缺了什么。
她纠结着是否要离开,没人告诉她还需要献才艺。
从小被当作苍凉的储君养,学的哪里是这些东西啊,琴棋书画未曾沾染一分。那么骄傲的女子,骄傲到骨子里,她不想在他面前丢人。
可她又怕告病回了宫殿,日后就很难再看他一眼了。
那个端端正正坐着的男子,依稀是当年的模样,斜眉入鬓,眸似秋水,美好的足够刺痛她的双眼。
就在托娅犹犹豫豫的时候,已然轮到她了,那个自晚宴开始从未瞧过她一眼的男子,终于还是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一身雪白,眉目清冷,一如初见那般。
她有些慌张的迎上他的视线,可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模样,她很少笑,这样淡漠性子已经深刻入骨了。
隔得远远的,她看不清他那双深邃如玉的眼眸里是什么,月上梢头,人影疏疏。
宫烛映照出的火光忽明忽灭,映出层层人影,他和她像隔着地老天荒。
流彩的光落在那双桃花眼里,眼眸比清水还要润,隐隐约约里浮现出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
托娅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十二月的风吹拂,掀起她白色的裙摆,缥缈的不似人间。
裴慕恒远远的站在一旁,宫人照看着他,他挥动着胖乎乎的小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映照出浮动的花火。
她立在那里,身姿比那日大漠的风里还要端正,挺拔如松。
月色如水,在她面前却偏偏仿佛失了光华和色泽,托娅的眉目里浮现多年不曾有的冷冽和果断。
一个闪身,周围士兵腰间挎着的剑已然落入她手,剑刃出鞘仿若秋水一般。
长剑如芒,气贯长虹,那削瘦的身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冷若霜雪的剑气划破长空,月光下剑身银辉闪烁。
那白色的衣袂跟随游走的剑气翩跹,清姿卓然的女子似乎是要乘风归去,风月静好唯有她风华刹那。
寒冷的风仿佛大漠里伤人眼的风沙,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战场上,兵戈铁马,说不出的豪放轻狂。
纵然裴玄奕待她再好,纵然裴慕恒再让她牵挂不下,她还是想她的苍凉啊。
就让她这样老死在这宫里,她不甘心。
天地间只剩下二人,裴玄奕远远地,远远地,还是看清楚了她眼底黑白分明的憎意。
她果然还是恨他的,风一样的女子,她怎么能不恨他?
宫宴结束后,托娅领着裴慕恒便早早离开了,可她从未想过,噩耗就这样降临在自己身上。
那么猝不及防,那么……茕茕孑立。
“我和她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害她?”残破的宫殿里,女子靠在角落里,仍旧是昨晚宫宴上那一袭白衣,只是此时后背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有干涸的,也有鲜艳的,狼狈不堪,那么扎眼。
一百大板,足以要了她这条无足轻重的命,如果不是……还有那么多事情放不下的话。
她多想她的阿恒,多想她的苍凉啊。
女人脸上的神色依旧是冷淡的,眉目里的执拗和歇斯底里全部一览无遗,此刻那双常年含着冰的眸子满是冷意。
还有那么一丝怨毒。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里的神色终究不复往日的温柔,那冰冻三尺的寒意一分都不掩饰的呈现在他脸上,“那还是个未成形的孩子,你怨我,却为何要伤及无辜?”
他的嗓音像往常一样,比空幽山谷里的清泉还要低沉动人,只是此时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她心上重重割下一刀。
一百大板险些丧命,也抵不过这把感情刀来的痛。
性子一向冷傲寡淡,她从不愿意多解释些什么,只是垂了眼眸,苍白如雪的脸颊扯起一抹笑意,眸子里的温柔席卷了天地。
而后她嗓音里有着化不开的嘲讽,暗哑的几乎是从喉咙里蠕动出来的,“是啊我怨你。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她眸子里冻人的艳丽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她明明知道那场感情开了花,也不会结果的。假使当年她一直不曾爱上他,也许现在就不会痛的这般惨烈了。托娅觉得她的光辉黯淡的快要消失了。
裴玄奕再也没来过,他派人来给她医治后背上血肉模糊的创伤,伤口愈合的很快。
她在战场上受过比这还要触目惊心的伤,却从来都不会吭一声,这一百大板算什么啊。
只是没人来告诉托娅,她心里的伤该怎么愈合?
苍凉的儿女生于马背,长于马背,最是肆意不羁爱憎分明。托娅告诉自己:没关系,我还有阿恒。
听来给她送吃食的宫人说,她的阿恒被送到了那个流产的女人名下养着,那女人自己没了孩子,却要将仇人的孩子养在跟前。
托娅从来不屑于勾心斗角,她以为她的性子裴玄奕最清楚了,可最终还是她高估了他。
那一晚上她剑若霜雪,裴玄奕在她眼底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次日他的妃子流产,却嫁祸到她头上,他说,“你怨我,却为何要伤及无辜?”
托娅从不知道她在他眼底原来是这副模样。
她再也没有心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了,他厌恶她也罢,憎恨她也罢,她无暇去关心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了,一柄软剑使的出神入化,凌驾于马上意气风发。
她的阿恒最依赖她了啊,打雷的时候没有她抱着,会不会蜷在角落里害怕的不能自已。跌倒了伤口没有给她吹一吹,会不会痛的流眼泪。
她的阿恒自出生以来见到裴玄奕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的阿恒只能依赖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