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动于她的冷漠,也心痛于她的冷漠。
“我就喜欢吃苦瓜。”少年狠狠将脖子一扭,不忍心再看到她无情的神色。等着吧,他迟早会得到她的。
可是此时的裴玄奕不知道,无情之人,才最长情。
隔着国仇,她不敢也不能喜欢他。
后来少年终究还是得到了她,机关算尽,不择手段。
软的不行,他就来硬的。
托娅的光和热如数给了别人,冰冷却都给了他。她的无心无情磨去了那一战他的意气风发和不可一世,那样惨败的教训,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裴玄奕终于是踏破了苍凉的国土,直取天子首都,连善于兵计的托娅也抵挡不了夏栖国的攻势。
一时间苍凉国门大开,城破了。
其实她不知道,他再也不想要什么苍凉,他只是想要她的心,仅此而已。
“把托娅嫁与朕,一百年以内,夏栖绝不侵犯苍凉一步。”
高高在上的天子站在异国都城的城墙上,城墙内外匍匐了满满的百姓官员。
黑压压的一片,衬得那立在高处的人愈发的难以企及。
明明是春日里,树梢上绽放了一朵一朵耀眼夺目的桃花。
可那是一种怎样的荒凉啊。
没有人愿意,哪怕敌国的长刀割破他们的喉咙,哪怕敌国的兵马踏碎他们的国土,哪怕鲜血四溅,哪怕血肉横飞。
士可杀,不可辱!
可就在这万千寂静里,一身雪白的女子仍旧如初见那般,清俊俏丽的面孔上是春寒料峭的凛冽。
她站起身,瘦弱的身躯仿佛支撑起了整个苍凉的天空,风云变色,大雨倾盆。
阴沉沉的天色里,不可一世的帝王站立于高高的城墙上,脚下一片跪倒在地的俘虏。
唯有她站着,静静地立在那儿,瓢泼的雨水倾泻了满身。
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单薄的少女唇瓣微启,吐出一个几乎听不到的字眼,“好。”
而后那君临天下的帝王,唇角一扯,笑了。
三月初八,苍凉女帝积思成疾,熬过了冬天却没熬过春天,最终驾崩。
唯一的女儿嫁与了夏栖,皇位传于嫡长子克克木。
那一日,储君托娅着了一身火红的嫁衣,素来素面朝天的脸上抹了胭脂水粉,精致的妆容看上去居然也有几分倾城的姿色。
的确倾城,只她一人,倾了苍凉数座城池。
那张一向毫无表情的脸倒映在并不十分清楚的铜镜里,她望着镜子里的倒影,眉目如画,面似桃花。
远赴夏栖,结这两国之喜。
后来他们也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彼时裴玄奕年少轻狂,独独把她放在心上。
她自己一个人嫁到这里来,孤孤单单的,十六岁,花儿一样的年纪。
他想好好待她。
“前半生你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这后半生,交与我好不好?”洞房花烛夜,喜烛摇曳的光落在他脸上,那双深情的桃花眼深深凝望着她。
只一眼,就陷进去了。
这后半生,我交与你,都交与你。
她最好的华年都给了他,在这寂寞的深宫里,那本应该是个在沙场上纵横决荡杀伐果断的英雄。
起先,这宫里唯有她一人有幸得皇上盛宠。
后来那个昔日里张眼闭眼满眸子都是她一人的裴玄奕。
那个当初天不怕地不怕高高凌驾于苍凉国土上说要娶她的裴玄奕。
那个说想好好待她好好待她一辈子的裴玄奕。
“托娅,朕娶她们也是迫不得已之计,朕是皇上。”
裴玄奕说,他是皇上,他娶的那些妃子都是迫不得已。
“托娅,你不会怪罪朕吧?”
裴玄奕说,她会不会怪罪他。
“托娅,朕满心真的真的都是你。”
裴玄奕说,他满心都是她。
当初那个神情执拗眸光苦涩的少年,沙哑着嗓音说:“我就喜欢吃苦瓜。”托娅知道,一切都回不来了。
苍凉的儿女生于马背,长于马背,最是豪放粗狂真性情。托娅告诉自己:没关系,我还有我自己。
这后半生,没了你,我还有我自己。
眼瞧着这高墙里啊,越来越多的莺莺燕燕,绿肥红瘦。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后来托娅诞下一名男婴,那一日许久未曾见过的男人守在她床头前,怀里抱着他们的孩子。
裴玄奕脸上的笑意盈盈了,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盯着面容苍白的女人,眸光里浮现缠绵的眷恋。
恍惚里,她以为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候他每每闯入她的营帐里,她擦剑,那人就斜靠在床头这么盯着她。
一眼成就一场荒年。
他说,“朕希望和托娅长长久久在一起,就唤这孩子裴慕恒吧。”
长长久久在一起吗?
她转过头背对着那个容貌风姿依旧绝世的男人,几年过去,他的眉眼里多了几分稳重成熟,还是如画的模样。
可怜她才双十年华啊,两鬓竟生出白发。都说岁月催人老,不然,是这深宫催人老。
他终究是很少来看她了,她听打扫的丫鬟说,皇上新宠幸的小主长得如何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皇上的哪位妃子诞下了一对龙凤胎,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依旧相敬如宾。
她不过是这后宫三千水里的一瓢,他给了她妃子的名分,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了。
“额娘,你怎么不开心啊?”小小的人儿在她面前,皱着一张精致的小脸,他长得并不像自己,而是更像裴玄奕多一些。
裴慕恒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家额娘,额娘不开心,他也不开心。
托娅笑着摸摸他的头,“傻瓜。”
余生她所求的不多,只希望她这个儿子好好地,这就足够了。
自古悲凉,是情事,轻如云雨。
可是在这个阴暗的皇宫里,又有谁能独善其身,她自幼生于苍凉皇宫,见惯了腥风血雨,她自以为只要不争不抢,被人遗忘在角落里,可以好好的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儿子。
可惜彼时的托娅身为储君,被保护的严严实实,如今的早已没了人护她周全。
她带着孩子去参加那个一年一度的除夕晚宴,本来想着精心打扮一番,可望着镜子里的模样,最终歇了心思。
二十几岁,她已经不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