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贵妃已经到了阿哥所的大门口,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这个地方她是第三次来,却还是那么陌生。虽然她已经贵为熹贵妃,她为了不给别人留下口实,可以狠下心,一年半载不见四阿哥。
熹贵妃突然冷静下来,自己现在这个时候不该进去,弘历犯了错,就应该被罚,自己这个当额娘的如果护短,胤禛会怎么想,胤禛还能放心把协理后宫的大事交给自己吗!
从阿哥所里传出了胤禛的责骂声:“逃学,行啊,你长本事了!说,你还敢不敢了!”弘历的叫喊着:“我没错!”
弘历的哀嚎声越来越凄厉,仿佛板子打的越来越重了。瑞珠都快掉眼泪了:“娘娘,娘娘,都已经到这里了,您就进去吧!劝劝胤禛,劝劝四阿哥!他是您的亲骨肉啊!”
熹贵妃含着泪,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朝自己住的永福宫走去。熹贵妃踩着花盆底旗鞋,快步朝前走,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回头对瑞萍说:“让两个侍卫,明天就去把那个小丫头找到!”
弘历惨痛地挨了一顿板子之后,这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熹贵妃派出宫的两个侍卫到通教寺仔细盘问的主持,才找到了魏肇新的家里。
两个侍卫望着躺在炕上被雷了,浑身仿佛抹了一层锅底黑的弗笙,面面相觑。两个人决定先回宫禀告熹贵妃,再听熹贵妃的定夺。
熹贵妃刚刚得了两只黄莺,两只鸟叽叽喳喳乱叫成一片,两个侍卫将魏弗笙的情况如实禀告之后的一刻钟里,熹贵妃一直没有说话。
熹贵妃叹了口气:“弗笙!”瑞珠说:“娘娘,弗笙,不要出生,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字!这丫头又被天雷劈了,恐怕是个不吉利的人!”
熹贵妃说:“还有十几天四阿哥就大婚了,四阿哥大婚的第二天,你们把这个丫头送进四阿哥府,还有她就不要叫弗笙了,就叫绵奕吧!”
四阿哥弘历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每天躺在自己的房里,吃了睡,睡了吃,过这像猪一样没心没肺的生活。
弘历倒真的希望自己没心没肺,可是他没有办法不忧虑。所有宫眷和阿哥的眼睛都紧紧盯着他,谁都盼着他出错,那他就出个大错好了,称了他们的心,如了他们的意,反正自己的额娘对自己也是不管不问。
成亲对于弘历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他没有见过富察家的小姐,对她也没有什么期待,反正婚姻大事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但是成亲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事,他不用再住在阿哥所,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没有一丁点喘息的空间。
弘历终于能逃离严厉苛刻的皇阿玛和视权如命冷漠的额娘的严密监视,带着真正疼他爱他李桂枝嬷嬷在自己的府上,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弘历在期望和忐忑中过了十天,虽然还没有好利落,但是已经能自己下床走路了。熹贵妃仍然只是派人来问候,自己却没有来过一趟。
李嬷嬷帮弘历擦洗身体,清理伤口,换药,喂水喂药,照顾得无微不至。弘历一次又一次对李嬷嬷承诺:“等到了府上,您什么都不用做,我让两个小丫头每天伺候您,您就养养花,散散步,好好颐养天年!”
李桂枝总是温顺地点头,含着泪笑着。弘历觉得有点好笑,这些话他说了这么多遍以后,为什么李嬷嬷每次听到还是会流泪,李嬷嬷也太容易感伤了。
弗笙昏迷了三天以后,终于醒了,阿桂比她大两岁,今年八岁了,这几天把净身房里的差事做完之后,就全心全意地照顾弗笙。
魏弗笙出生在世代为净身师的魏家,爹爹魏肇新就是净身师。京城里专门从事净身这个行当的有三家,刘家,魏家,章家。
魏弗笙是家里第五个孩子,前面的几个哥哥姐姐都没有活过两岁,听说弗笙刚刚出生的时候,浑身发青,大夫说恐怕活不过满月。
弗笙的娘硬是让魏肇新给刚出生的女娃娃起个名字,魏肇新随口就说了“弗生!”生字仿佛是个男孩的名字,后来弗生渐渐大了,这才改成了“弗笙”。
弗笙的娘在弗笙三岁那年又怀了一胎,弗笙四岁时候,娘肚子里的娃娃出生了。可是这个小娃娃出生还不到一个时辰,魏肇新就在后院挖了个坑,把他埋了。弗笙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之后每年那一天都会到后院祭奠它。
弗笙还不知道到底是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爹爹把它放进坑里的时候,它还在哭。弗笙后来问了娘很多次,可是每次都会为这个挨一顿打。
弗笙被打之后,娘哭得比弗笙还凄惨,仿佛被打的不是弗笙,而是她。小娃娃被埋了才刚过百天,娘就出家了。
娘出家两个月之后,魏肇新喝酒回来,见到在胡同里拿着碗要饭的小弗笙,将她带回家痛打了一顿,就扔到了娘出家的通教寺的门口。
弗笙年龄太小,主持不愿意给弗笙剃度,于是就收做俗家弟子,母女两个分食一份饭,这样过了四年。
徐大业心里在想,太
医本来最难做,祸福全靠运气,皇帝偏偏生的是缠绵难治的痨病,叫自己遇上了,就是运气太坏,再加上怡亲王和郑亲王专门逢迎皇上,娱情声色,自
己的运气更是坏上加坏。这都还罢了,但皇上不听医谏,纵欲自戕,怡、郑两王不反躬自省,倒要把调养失宜的责任,转嫁到别人头上,实在于心不甘。
徐大业自己忖量了一下,反正将来“摘顶戴”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万一还要往深里追究责任,须先站稳脚步,方可保住脑袋!这样想着,不自觉
地把腰挺起来了。
“回杜大人的话,皇上的病,由来已非一日,本源已亏,全靠珍摄。今儿个请脉,真阴枯槁,阳气独升,大是险象??。”
“慢着!”一声洪亮的天津口音,喝住了他,是被人背后称作“焦大麻子”的焦祐瀛——勇于任事的军机新进,他自觉抓住了徐大业的把柄,“既如此,
你今儿请脉,何以面奏:
‘皇上万安’?”
徐大业看他那剑拔弩张的神气,不免好笑,从容答道:“为宽圣虑,自然要这样子说。从古以来,为医者都是如此!”
焦祐瀛碰了个软钉子,有些下不得台,面皮紫胀,大麻子粒粒发光,气鼓鼓地又说:“栾老爷,你可不要人前一套话,人背后又是一套话!”
“请焦大人明示,徐大业在人背后说了些什么话?”眼看要起冲突,无论谁是谁非,一个四品官儿顶撞军机大臣,传出去
都是失体统的笑话,因此,杜翰抢着在前面:“这些闲白,不必去说。栾老
爷,你看皇上的病,该如何调理?”
“养正则邪自除。屏绝忧烦,补阴和阳,百日以后,可以大见其功。”徐大业的话,已有保留,但“养正则邪自除”这句话太刺耳,两位王爷
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这时焦祐瀛又开了口:“皇上亲裁庶政,日理万机,而且外患未平,内
忧未除,要请皇上‘屏绝忧烦’,这话不是白说吗?”徐大业被问住了,僵在那里,很不得劲。于是六品御医李德立,为了解
他的围,向偏站了一步,越次陈述。
“焦大人见得极明。”他说:“圣恙之难着手,正就是这些地方。”这一说,坐着的人都觉得满意,因为他启示了一个很好的说法,也留
下了一方什么人都可以脱卸责任的余地,皇上的病必须静摄,而宵旰勤劳,国事忧心,以致药石无灵,实非人力所能挽回。倘或真个“不行”,则死于
积劳,应为天下后世臣民所感念。推衍焦祐瀛和李德立的话,连皇帝自己都可以瞑目无愧了。
这李德立字卓轩,医道平平,但言语玲珑得体,善于揣摩贵人心理,开方子爱用人参、肉桂、鹿茸这些贵重药,来投贵人的所好。而且毫无太医
架子,奔走权贵豪门,遇人总是以笑脸相迎,所以人缘极好,熟识的王公大臣都拿他当个门下清客看待,不称官名,只叫“卓轩”。
“卓轩,”怡亲王说:“听听你的!”
“院使的脉案极精。”李德立先照应了他的“堂官”,然后说他自己的心得:“幸喜皇上颇能纳食,‘药补不如食补’,虽是人人皆知的常谈,实有至
理。如今时序入夏,阳气上升,于圣体略有妨碍,只要忧烦不增、胃口不倒,平平安安度过盛夏,一到秋凉,定有大大的起色。”
这番话平实易解,不比徐大业口头的陈诉,亦象是在写脉案,尽弄些医书上的文字,叫人听了似懂非懂,觉得吃力。所以相视目语,一致表示嘉许!
“好!”怡亲王用他那个黑黑的、抹鼻烟的手指指着他们三个人说:“你们好好尽心吧!等秋凉回銮,我保你们换顶戴!”
“谢王爷的栽培。”徐大业就手请了个安。
“王爷可还有别的话吩咐?”杜翰问道,“没有别的话,就让他们歇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