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来她这里做事,就意味着和伊贺里断绝关系,成为了伊贺的拔忍。尽管是得到伊贺准许的拔忍,却跟对外还挂着伊贺忍者之名的飞鸟截然不同。
既可以算伊贺忍者,又不能算伊贺忍者的飞鸟,只是放弃继承权外加离家出走,和拔忍还是有区别的。藤林家也没有宣告说,他们家的长子成为了拔忍,反而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就像是在用沉默保护飞鸟。看来是只要飞鸟有意愿,他们随时都能让他回去。
总之,真要遇到伊贺里的忍者,顶着“伊贺拔忍”名号的忍者,可是会遭到伊贺忍者围追堵截的。
正常情况下,除非是迫切想要离开伊贺的人,否则不会做出这样危险的决断。毕竟浅井家就算能庇护得了拔忍一时,也不可能庇护一世,而忍者里的追杀,却会持续一辈子,直到那名拔忍死亡为止。
得到伊贺里准许的拔忍,也仅仅只是有一丁点儿特权而已。只要不踏入伊贺里领地,不与伊贺里忍者见面交谈交换情报,不离开目前给予庇护的武家主君,伊贺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对那名拔忍实施无休止追杀。
可只要违反上述三条当中的一条,伊贺照样会毫不客气地杀死拔忍。
听到开耶的质疑,直经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问出了口,“你过去的记忆,至今依旧混淆不清?”
“嗯,还是没法好好想起来。”虽说她记起了姐姐柘榴相关的一些事就是了,可那也不是全部。
直经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瞅着她,“那你是否记得自己曾有个弟弟?家中是否母亲早亡,只有一位年迈病重的父亲?”
突然被安了一个全新的悲惨身世设定,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开耶一脸懵逼,“我虽然失忆了,但过去的家人多少还记得一点,我只有一个姐姐而已。而且父母双全,他们身体也非常健康。”
“那就奇怪了。”直经似乎露出了困扰的神色,随后又恢复了严肃,“总之,留心点那名叫做黑雪的忍者。据我调查了解,他宣称留在伊贺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寻找失散多年的姐姐。为此他一直在进行探访,四处收集情报与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服部家离开伊贺之后,他不顾伊贺的冷眼与排斥,依旧留在那里的目的,也只不过是想要利用伊贺的情报网,找到他姐姐的行踪。可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他找姐姐怎么找来浅井家了?而且还愿意脱离伊贺?”开耶不太懂这是什么逻辑思维。
“据说你和他姐姐很像。”直经淡定地回答。
开耶完全不为所动,“哪里像?外貌?性格?声音?身材?行为处事?”
“据说是感觉。据说气质也很像。”
“…………直经殿,你今天开的玩笑有点多。”而且“据说”这个词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吧。就不能确切一点吗!
性格严谨、基本不开玩笑的直经懒得反驳她,“之前他曾来过浅井领地收集过情报,因此远远见过你……的背影。”
“就因为这个???”开耶觉得更加不能理解了,“那个人、难道是个恋姐癖不成?”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就能做出这种没脑子的判断?
“我想不是。因为他根本就没见过他姐姐,据本人说,在他出生之前,他姐姐就失踪了。对一个没见过的人,怎么可能抱持过分深刻的感情。恐怕是有其他的目的吧。”
“好吧……总之他愿意找姐姐,就让他找,反正我不是他姐姐。”开耶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弟。
而且,便宜弟弟有北条家的三郎,以及现如今的浅井罗刹丸,就已经足够了,她可没有四处认弟弟的习惯。
毕竟光看那一大堆的便宜兄姐,不说北条家都能组一个足球队,浅井家这一个说不听的哥,她都应付不过来了好吗。
“还有一件事。”直经沉吟了一下后开口,“你也差不多该把你那名家臣领走了吧。现在你是两座城池的城主,长政大人甚至有升你做国主的意愿,总把自己的家臣放在别人这儿是什么意思。”
开耶苦笑了一下,“不是我不愿意把他带走,是他自己非要留在小谷城,帮忙进行作物试验种植的。”
直经和开耶所说的“家臣”,自然是开耶的家臣。而那位一直不愿回到她身边的家臣,目前在做的工作,就是在小谷城协助直经,进行各种已经试种成功的南蛮作物推广种植。
“你非要进行种植的那些南蛮作物,叫什么来着——马凛叔?鱼糜?轰叔?母叔?”
开耶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出声,“……是马铃薯、玉米,还有红薯和木薯。”
她从明国的李家商会,还有堺港的卡斯特路商会,花重金买下的那些块茎、藤苗,现如今都已经按照预期成长结实,开始逐渐取代小谷城和城下町人们的日常饭桌主食。
“总之就是那些东西。那些薯类作物,不是已经得到包括长政大人在内,整个浅井家的认可,开始在小谷城的城外农田里,推广种植都有一年了吗?不光是早期参与试种植的那些农户,这一年城下町所有参与推广种植的农户,也都基本搞清了那些南蛮作物的习性,你也该把你的家臣领走了。
不说他最近这半年精神状况十分糟糕,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帮你关照你的家臣。比起待在我这,还是去今滨城给藤堂打下手,或者做你的近习比较好。至少他比你这次带来的、这位脸黑的近习,要看上去容易亲近多了。你恐怕也不想在谈生意的时候,打听消息的时候,与人交谈的时候,因为近习的缘故,被人惧怕疏远吧。”
直经说的话看似无情,实际上却隐含着一丝担忧。当然,他这番话还没说完,坐在开耶身后不远处的大俱利,就仿佛对这种“挑拨离间”很不满似的冷哼了一声。
可惜的是,直经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我会考虑看看,之后找时间跟他谈谈。”开耶也觉得很无奈。
她是与争斗杀戮关系密切的那种人,跟和平度日几乎可说无缘,可她那位“特殊”的家臣,却非常反对她上战场,更加强烈地表示出“不想看到你受伤”的意愿,甚至为此闹别扭,软抗议到宁可跑去种地种,都不愿回到她身边。
“不必考虑,若再拖下去,都不知猴年马月了,你现在就把他领走。”直经语气平淡地说着,朝庭院对面的房间高声呼唤,“猫目石!过来一下!”
——没过一会儿,走廊上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听上去似乎有些迟疑。
一个蓝色的纤瘦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一开始看到开耶时,有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相貌的男子,忍不住朝后瑟缩了一下,似乎想要掉头转身就跑,视线也仓皇失措地四处游移。
“我想你那边大约相当缺人手,那么这人也该归还给你了。刚好也可以顺势开始在今滨城、观音寺城推广那些南蛮作物的种植,他肯定能帮上忙。我还有要务在身,就不奉陪了。你们自便。”
蓝衣男子在被站起身准备离开的直经,给推了推后背,不由自主往前走出几步后,才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略带愧疚赧然地抬起头,将脸朝向了开耶。
“……主人。”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羞涩,又莫名带了点雀跃。
看着眼前人略显柔和的脸,微微凌乱、但却像猫毛一样柔软的蜷发,开耶一瞬间有些恍惚。
有太久没见这张脸,以至于她忍不住觉得,自己身后那个态度恶劣、脸色极臭的付丧神,都比眼前之人,要更加令她感到熟悉。
看着眼前的青年,大俱利先是怔了怔,随后冷哼了一声。而青年原本注视着开耶的视线,也在不经意落在大俱利身上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
就算没有互相通报姓名,他们彼此也能意识到——对方和自己是同类。
某种意义上来说,本质相同的他们,是同胞。
因为、他们两人都是付丧神。
头一次见到同样化为人形的刀剑,饶是大俱利也有点在意。
青年迅速望了开耶一眼,发现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才讷讷地开口,“那个、你是……”
大俱利意外的没有做出嫌弃的表情和态度,反倒异常干脆地自我介绍,“……我是大俱利伽罗。相州传广光的作品。之前的主人是伊达政宗。名字的由来是刀身的俱利伽罗龙雕刻。……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因为我是无铭刀。”
在他看来,只要不是浅井家的人,什么人都好,同为付丧神就更好不过——能保护得了她、愿意保护她、拥有保护她的职责与义务,他就不会吝于给对方一点好态度。
开耶支着脸颊,看眼前两位付丧神互动,忍不住觉得大俱利真是没新意,只不过是把当初对她说过的介绍语,又对别人重复了一遍而已。她本来还指望能听到点儿不一样的东西呢。
听到“相州传广光”这个词,对面卷毛略显凌乱的青年,露出了不知所措的黯然苦笑,不由得左手握紧了腰间打刀那栗黄色的刀柄,“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刀。既不能杀死主人的敌人,也不能保护主人的性命,甚至连做个装饰品都不够漂亮,也没有值得被供奉的资格——”
开耶立刻开口打断他的话,“所以你就自我放逐,头也不回地跑去种地,一种就是好几年,现在才愿意回来?”
“……对不起。”他低下了头,过分年轻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了忐忑不安的神情。
“好啦。反正你也种出了成果,不是有很多民众都很感激你吗?提高了粮食产量,不光小谷城的人能吃饱,近江的人民也能受益,还能帮我赚更多的钱。不光漂亮地完成了任务,还做到了别人都做不到的事,你就应该抬首挺胸地对我说‘我回来了’才是,而不是一副引颈待戮的表情,说什么道歉的话。”
听到她这样说,明白她没有埋怨自己的意思,蓝衣男子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灿烂笑容,轻声低语,“那个、主人……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今后可别再闹这么长时间别扭了啊。”
说实话,只养过狗、也更喜欢狗这种宠物的开耶,实在是对猫主子脾气的人有点苦手,忍不住就会态度恶劣嘴巴毒辣,或者克制不住地想要欺负玩弄对方。
至于猫?她也仅止于偶尔逗弄的程度。梵天丸那只小猫是例外。谁叫它是梵天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