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被软禁的还有郭夫人,比伽罗还不如的是,伽罗尚能在自己院落中走动。而郭氏则被关在小佛堂里,主持中馈的权力交给了元摩诘。
六郎独孤陀要去找伽罗算账,但因为独孤信不准任何人进出,加上二郎独孤善拦住他,他没有得逞。
晚间,二郎独孤善问元摩诘:“崔夫人真的是被母亲害死的吗?”
元摩诘不知该如何劝慰自己的夫君,想了想,斟酌着说道:“大人公恐怕是相信伽罗的吧!”
有些事,独孤善知道的比元摩诘多,也比伽罗多。他这么问不是因为他不信,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他与伽罗说是兄妹,却隔着血海深仇。
而且据他对这个妹妹的了解,郭夫人以后会很危险,他必须时刻提防!
伽罗过了最初的冲动之后,渐渐平静了下来。
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她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亦或是说,她太过相信高熲了。如果她留着那份供状,等到杀了郭氏之后再交给独孤信……呵呵,恐怕她会比现在落入更凄惨的状况。
独孤信再疼爱她,也不会允许家中出一个忤逆不孝的女儿。
心态平静下来之后再回想,真不知该怪高熲还是该谢他。
郭氏不除,她心不安。
但处在这样的境遇之下,她只能暂时收敛锋芒,让独孤信不再限制她的自由。若一直被关在这里,别说等到日后报仇,恐怕她会先死在郭氏前头。
郭氏虽然被软禁了,可她还有那么多儿子,三郎、四郎、五郎、六郎、六娘,哪个不想要她的命?!
沉寂了两日之后,独孤信请郑先生来教导伽罗。
郑先生怎么也没想到伽罗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幸好被元氏拦住了,幸好独孤信及时赶回了家。
“伽罗,人生漫长,不可因小失大呀!”
若是以往,伽罗定然要与郑先生争辩一番,可是现在她必须做出臣服的姿态,便道:“是学生鲁莽行事,让先生蒙羞了。”
郑先生叹道:“我虽教导你诗书礼仪,可你心智早熟,主意太大了。”
伽罗动容:“先生……”
郑先生眸中带了一丝失望:“伽罗,我恐怕不能长久的留在府中。”
伽罗心底一突:“先生要走?我娘已经离开了我,难道先生也要离我而去吗?”
郑先生不忍,却道:“可我教的学生,总是不懂收敛锋芒,非要犯上不孝!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这个做老师的,没有教好。”
伽罗鼻子发酸,拉住郑先生的衣袖哽咽道:“先生,是伽罗错了,先生不要走!”
郑先生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走,只是逼她一把罢了,遂问道:“你真的知道错了?”
伽罗忙不迭的点头:“儿真的知错了!儿以后再也不鲁莽行事,再也不冲动了!”
郑先生抿唇不语,伽罗又道:“儿如今进退维谷,若是连先生也要离开,儿真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郑先生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留些日子。只是伽罗,记住你今日的话,不要鲁莽,不要冲动,这是你对我的承诺。”
伽罗破涕为笑:“多谢先生,儿一定好好自省。”
郑先生确实不想放弃这颗好苗子,便对独孤信美言了几句。独孤信哪里是真的不喜伽罗了呢?也是觉得这个女儿的性子太过刚硬,从前崔氏在时就担心她,崔氏一去,恐无人管束,所以才下了狠心,决定磨平她的棱角。
身为女子者,聪明果决并非缺点,可是如此狠辣就要不得啊!伽罗以后定然会嫁入公卿勋贵之家,主意太大,很可能会影响到夫君的决策;出手狠辣,甚至可能影响到时局的走向。
他从来不敢小看伽罗的能力,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让伽罗更加肆意的生长。
可他还不能那么快就放伽罗自由,他要用时间来确认伽罗是否真的改过了。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伽罗合上《孟子》,对着窗外明净的碧空微微一笑。
两个月了,她比西院小佛堂里的郭氏还要安静淡然。
郭氏愈发闹腾,独孤信愈发反感。而伽罗则安然度日,每日抄写经书、学习诗文、练习投壶,偶尔静下心来描个花样,绣个香囊。还重新调起了香,并制了一味名为“清心”的熏香给独孤信。
“儿听闻父亲近来夜不能寐,特意调制此香,能缓解父亲失眠之症。儿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但望能凭一己之力,让父亲少生烦忧。”
独孤信听了她的这番话,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伽罗真的十分柔顺,以为她已经想通了,不再鲁莽冲动,加上她的生日快到了,就决定解除对她的禁足。
“过几日是你生辰,虽在孝中,不好过分热闹,但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也好。”
伽罗闻言垂下眼眸,答了声:“是。”可她攥紧了掌心,心中愤然:什么一家人,母亲死了,父亲包庇凶手,除了七郎,她哪还有什么一家人!
但她面上丝毫不显,只道:“儿的生日,娘的难日,儿这些日子抄写了许多经书,想去母亲坟前烧给她。”
“好。”独孤信答应了她,并在那日让那支私兵寸步不离的跟着。
伽罗知道独孤信还没有完全放松对她的警惕,心下哂笑,但也没说什么。她十分听话的早上去了崔氏坟前,烧了经书化了纸钱,没有再去别的地方就回了家。
家中已然准备好家宴,只是和西院那帮虎视眈眈的兄弟姊妹们一起吃饭,伽罗实在难以下咽。
独孤信看着眼前静如坟场的画面,想到从前在东院时的言笑晏晏,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
应付了家宴,伽罗离开前院,走了两步,就被四郎、六郎和六娘围住。
伽罗冲他们微微一笑:“父亲还在正堂,你们这是想步我的后尘吗?”
六郎独孤陀怒目而视,指着她说:“别以为父亲解了你的禁足,你就能得意起来!像你这般没人伦的贱婢,总有一日,我会亲手要你的命。”
“哦,那我好怕怕哟!”伽罗拍了拍胸口,转脸就是冷意,“能让开了吗?我还要回去为亡母抄写经书,你们想跟着提前学习一番不成?”
“你放肆!”四郎独孤藏勃然大怒。
六娘连忙拦住他:“四兄切莫上了她的当,此处还是前院,父亲也并未走远。”她不是好心救伽罗,只是郭氏如今算是废了,她可不想再失去几个兄长的庇护。伽罗的手段太多了,不能让兄长们栽在她手里。
伽罗扯了扯唇畔:“可千万别给我向父亲告状的机会。”
几人恨得咬牙切齿,除了警告威吓她,确实也做不了其他事。
伽罗不屑的轻哼一声,轻快的走向回东院的路。
路上遇到了高熲,高熲面带愧色,似乎欲言又止。伽罗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就从他身旁走过。
高熲心如刀绞,漠视,比打他骂他还要让他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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