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星尔已经离婚,实则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萧庭月一句:外婆生前待我至亲,无论如何,我都要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纵做不成外孙女婿,我依旧唤她一声外婆,该当如此。
星尔没有再阻止,外婆生前就极喜欢萧庭月,那时候他们来探望她老人家,她有多欢喜,星尔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舅舅家房子的楼上,他们住过的客房里,天气好的时候外婆就让舅妈把菊花枕和被褥都拿出来晒一晒,等着他们再来时好睡的舒服。
这几日萧庭月依旧住在那个房间里。
菊花的味道清苦,却又让人觉得心旷神怡的舒服。
萧庭月镇日的失眠,竟在今夜得到缓解。
他不知什么时候浑浑噩噩睡着了,梦里面却似又回到了那个夏日。
外婆就坐在葡萄藤下,摇着蒲扇笑眯眯的望着他。
他在梦中向外婆走去,他说:“外婆……”
外婆依旧那样笑眯眯的看着他:“庭月啊,来,来外婆身边……”
他走过去,在外婆身边蹲下来,握住她苍老枯瘦的手。
“庭月,外婆知道,你是真心爱星尔的。”
“庭月啊,你听外婆的,对她好一点,就当是看在外婆的面子上,你对她好一点,多疼疼她,这个孩子,她可怜啊……”
风吹过葡萄藤架,枝蔓沙沙的在响。
外婆的脸容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十七八岁时的星尔。
她穿着校服站在他的面前,她对他说,萧庭月,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要缠着你!
星尔……
我们说好了的,你说好了的,可你最后,为什么食言了?
一直到外婆下葬,星尔都没有哭,因为她知道,外婆苦了大半辈子,她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的快乐开心过。
盛若兰也没有掉眼泪,直到外婆的棺木下葬,母女两人默契的留在墓地,方才跪在墓前,痛哭了一场。
外婆再没任何牵挂了,可盛若兰却有那么多的遗憾。
如果她决定早一点回来面对这一切,如果她能更坚强一些,她就可以多陪母亲几日。
而这最后的几日相伴,更是让她悲痛欲绝。
树欲静而风不停,子欲养而亲不待。
儿孙永远都是父母的债,而父母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心愿还不是儿女可以过的平安幸福?
所幸,她们没有让外婆失望,所幸,她们最后能让老人家笑着离开。
萧庭月离开的时候,天下了蒙蒙的细雨。
这一场丧礼如此隆重盛大,自有他的功劳在李里面。
于情于理,星尔都不能慢待他。
总不好让长辈去送他,自然只有星尔上前。
盛若兰原还想阻止,可赵正勋却拉住了她的手:“让她去吧。”
两个人之间缘分未尽,谁都看得出来。
盛若兰看着女儿背影,又看向萧庭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所求的,也不过是星尔过的开心幸福罢了。
“葬礼的事,谢谢你。”
星尔开口,认真道谢。
她依旧穿着孝服,胸口鬓边都簪着白花,不施粉黛,干干净净,却美的无双。
“星尔。”
萧庭月望着她,外婆去了,他心情亦是很沉重。
他走时,将外婆亲手给他缝制的那一个装满了晒干菊花的枕头带走了。
他还记得外婆说,你眼睛不好,这个枕头可以明目的,对你眼睛好。
“嗯?”
星尔抬眸,萧庭月眼底有柔柔笑意缓缓溢出:“星尔,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星尔没有应声,翩跹的睫却垂了下来,将她眼底的所有情绪都覆盖。
“我还记得当初来看外婆时,她和我说的那些话,星尔,我辜负了她老人家的期望……”
星尔缓缓的摇头:“萧庭月,过往一切,我并不怨责你,其实若当真算起来,我的过错,兴许更多一些。”
“我们不说从前了好不好?”
萧庭月缓缓伸开双臂:“这一个拥抱之后,我们重新开始。”
星尔眼神中有迟疑,亦是有隐约的松动。
重新开始吗?
又该如何重新开始?
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袋中手机忽地震颤起来,星尔道一声‘抱歉’,拿了手机转过身去。
却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简讯:
姜星尔,你让方晋南为你顶罪坐牢,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星尔倏然怔住,握在掌心里的手机仿似立时变的有千斤般重,又如滚烫火石一般,几乎要握不住。
满脑子都在回荡着那一句,姜星尔,你让方晋南为你顶罪坐牢,你让方晋南为你顶罪坐牢……
她之前一直忙着毕业论文和毕业设计,几乎都忘了和方晋南联络,再后来,外婆病重殁世,她更是将方晋南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发生什么事了星尔?”萧庭月却看出她脸色异样,上前一步,急急开口询问。
“萧庭月,方晋南的事你知不知道?”
星尔倏然回头,直截了当的询问出声。
“星尔……”
“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却在瞒着我一个?”
萧庭月看到她的眼中飞快的聚满了泪雾,那样硕大的泪珠儿,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很快决堤。
他心中此时所想的,却是那样的可笑。
星尔这一生,还会为了他这样难过落泪吗?
“萧庭月,方晋南为我顶了杀人的罪名是不是?”
“星尔……”
“我只问你是不是!”
“是。”
星尔转身就走,萧庭月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星尔你冷静一点,你不能冲动!”
“我凭什么让他为我顶罪?凭什么让他因为我去蹲监狱?萧庭月,杀人偿命,四年前我就该去坐牢了,这四年都是我捡回来的!”
“可是星尔,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现在去认罪,方晋南做这一切的心血是不是全都白废了?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件事,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唐城就等着他出来弄死他……”“如果你执意要去认罪,坐牢,把他换出来,好,你可以去,我只想问问你,你这样做,你对得起他的一片苦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