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一堆人刚挤到那里,头顶上一个水缸顿时倾斜了下来,一大缸腥臊恶臭还夹杂着些黄黄的浆色的水泼了下来,所有人都湿漉漉、臭熏熏的。
“混蛋。”一个先生的头发粘在鼻子旁,吸一口气,竟是怎一股难闻了得,顿时忍不住吐了出来,顿时整个空气里弥漫着的就只剩恶心了。
被这味道一冲,止不住的,接二连三地有人吐了起来,于是本就沾了臭水的身上又多了许多酸酸的黏黏的一点一点的污物。
“走,先出去。”有人实在扛不住了,捏着鼻子叫了起来:“外面反正围着呢,他们跑不了。”
门开了,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田武刚想过来问问情况,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只见每个人的衣服都黏在身体上,甚至有些人的脸上还糊着几滩看着像屎块儿的东西。
田武皱起眉头,憋住呼吸,把脸转了过去:“快走,快走,先去洗洗干净去。”
本还围着的人立刻闪出一个缺口,让这些散发着难闻气味的人赶紧离开。
所有人立刻向缺口处涌去,缺口处的人纷纷尽量向外挤着,捂住口鼻,扭着头,生怕沾染上一丝污秽。
“好了,好了,继续围好了。”见这些人都走了,田武立刻指挥着:“王翦、徐福果然奸猾,不过也该是黔驴技穷了,就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吧。”
不一会儿,门口吵吵嚷嚷的,一队队披甲的军士拿着武器,跑了进来。
“怎么样?那两个人抓住了吗?”为首的将领看着田武,一脸的不耐烦:“我说田大夫,就抓两个人而已,你们这里已经这么多人了,还要惊扰大王劳动我们?”
“将军辛苦。”田武尴尬地一笑:“秦人奸细,武艺高强,兹事体大,却不敢给他们任何逃跑的机会,所以只有劳烦将军了。”
将领勉强点了点头,总算看在田武也是齐王宗族的份上,也不敢太过刁难,还是给了些面子:“如今那两个人可还在藏经阁里?”
“自然,我们可是围得水泄不通,就算一只苍蝇从藏经阁里飞出,也难逃过我们的眼睛。”田武忙拍着胸脯道。
“好,弟兄们,便随本将一起进去拿人了。”那将领立刻挥了挥手。
整齐的步伐声中,军士们冲进了藏经阁。
将领本也想跟了进去,可刚到藏经阁的门口,就被一股难闻的味道顶了出来,只得站在门口直皱眉头。
军士们却是无奈,军纪森严,不敢不进,只能勉强小口呼吸着,在阁里搜查了起来。
不一会儿,所有的军士都出来了,手里抬着两个昏迷不醒的赤条条的人。
“你看看,可是他们两个?”将领指着这两人,问田武道。
“这……不是……这两个是我的学子啊。”田武愣愣的。
“你的学子?”将领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的军士。
“将军,里面已经没人了。”一个军士小声地道。
将领冷冷地看着田武。
“不可能,我……”田武猛地想起了什么,满头是汗:“不好,定是混在那些人里面跑了……”
“快,你们几个,快带人再进去给我仔细地搜。”田武声嘶力竭地大叫道:“还有……你们几个速去城门,仔细盘查每一个出城的人,莫要放走了那两个人。”
“田大夫,若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将领冷哼了一声:“大王那里,就麻烦田大夫自己去解释一下了。”
一队队军士跟着将领走了。
“先生,里面已经没人了。”一个学子耷拉着脑袋跑了过来。
“这……这该如何向齐王交代啊?”另一个先生急得直搓手。
“哼,荀孙之前进去过,必是教了那两个人逃跑的办法。”田武冷笑着,看着远处优哉游哉的荀孙:“看我如何向大王参你……”
“你这主意真是缺德,我都在河里洗了几遍了,还是一股味道。”半空中,徐福闻了闻自己的身上,极不满意地道。
“味道?若是没有这股味道你能安然无恙神不知鬼不觉地逃掉?”王翦哼了一声:“也亏得我憋的屎尿多,才能有这么重的味道,能恶心了这许多人……”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再说我又觉得反胃了。”徐福忙不迭地讨饶,刚才那群吐的人里,也有他的一份。当时的那个氛围,尤其故意把屎往脸上抹的那一刹那,实在是……有些……销魂……
四处打听着,徐福和王翦终于踏上了鬼谷岭的土地。这鬼谷岭雄浑壮美,看着竟有一些深沉的味道,山中怪树奇石比比皆是,别有一番销魂夺魄的味道。
走了许久,两人终于看到了一大片铁杉林。
“刚才那个樵夫可是说的这鬼谷子便在这铁杉林里授徒?”徐福惊喜地看着眼前如云团雾缭般的绿色。
“是说在铁杉林里,只不知是不是这一片。”王翦也有些激动。
“我们走了那么多地方,只见了这一片铁杉林,该是不错,走,进去看看。”徐福迈步就往铁杉林里走。
“站住,此处乃是禁地,两位来这里何事?”铁杉林外,两个童子拦住了去路。
“哦。”徐福赶紧上前几步:“我等有位朋友,叫费有才的,来此地拜师,我等想与他一会,可否?”
“费有才?”童子撇了撇嘴:“没听过有这么个人。”
徐福脸色一黯,难道这个费有才在这里也没受待见?
“小兄弟,实不相瞒,我二人是久慕鬼谷子先生的大名,特来投师学艺的,不知可否传报一声,让我们进去?”王翦忙道。
“投师?”童子呵呵一笑道:“这就无妨了,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给你们通传一声。”
“那就有劳小兄弟了。”王翦忙是一揖。
不一会儿,童子出来了:“两位且跟我一起进来,记得切莫大声喧哗。”
二人忙点头称是,跟着童子进了林子。
林子极大,头顶上都是郁郁葱葱,遮掩得严严实实,只有些光束透过树叶间的孔隙照射进来。远处一排一排的茅屋有序地错落着,显得格外幽静、深邃。
除了虫鸣鸟叫,林子里便只剩下茅屋里传出的高声诵读的声音了。
来到一间茅屋前,童子略整理了下衣衫,轻轻叩了几下门前的铜环。
“进来吧。”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
童子立刻推开门,领着两人走了进去。
“恩师,这两位便是前来投学之人。”童子低着头,毕恭毕敬的。
屋里暗暗的,两人隐约只见屋子中间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你们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在哪里知道了这里的消息?”那人的声音并不大,可入在耳中,却似有金石的响动一般,直令人肃然起敬。
“在下徐福,我身边这位名叫王翦。眼下却从禝下学宫而来,我等先是从一位朋友处得知了这里,而后又蒙学宫的祭酒荀大人告知了鬼谷岭,方才来了此处。”徐福忙一揖道。
“哦?从禝下学宫来?”那人似乎来了兴趣:“既然已在那里求学,又为何来我这里?”
徐福叹了口气道:“只因我等一心想学的东西,那里却视作末流小术,不肯传授,故此只得另寻明师了。”
“禝下学宫以黄老之术为长,儒家学说为辅,其他诸子百家也都互相争鸣,尽有高人指点。如此学宫天下闻名,竟教不了你二人?”那人哂然一笑:“我倒好奇,你二人想学的到底是些什么?”
一旁,王翦插言道:“我乃学宫兵家的学子,平日素喜兵韬战略,读过兵书战策不下百卷。兵书记载,能够左右一场战事的成败因素极多:士兵的训练、补给的充裕、天气的变化、地势的优劣,以及将帅的指挥……都会影响胜负的倒向。而我认为,除了这些,无论攻城还是野战,器械的作用也是极大。冲车、井阑、云梯、推杆之类在攻城战中的作用无须我来多言。其他的呢?禝下学宫里有木鸟,我曾想象,若能有一支大军骑着木鸟在空中对地面的敌人用火油进行攻击,那场面该如何壮观……于是我便对这些木匠的活计产生了浓重的兴趣,可学宫里的人却只对我冷嘲热讽,也并无这方面的知识相授。于是我心灰意冷,所幸祭酒大人指点了我,说木鸟是由一个叫公输般的先生制造的,而这位先生便是鬼谷岭的人。我便寻到了此处,想拜师学艺。”
屋中的人眼中立时精芒一闪,却并未接话,只看着徐福。
徐福忙道:“世人皆是多病命短,我想学的却是炼药之术、能让人长命之法。可惜学宫却安排我在农家,学些以农振国的道理,实在非我的心愿,故此前来投学。”
屋里的人嗯了一声,似乎对徐福的说法认可,却并未十分放在心上,反倒对王翦颇是注意。
“王翦,你所想学的,并非木匠的活计,而是机关之术,乃是奇门遁甲的一个分支。此术其实也是博大精深,并非只可用于战事。我鬼谷一门一直想将此术发扬光大,却是一直被那些所谓正统的诸子不屑。”那人看着王翦,双目炯炯道:“此术要想流传世间,却需得一国之君重视,而要得一国之君重视,最好的办法便是用于开疆扩土、杀伐征战。当年公输先生曾在楚国尝试,可惜却被墨翟所阻,未能用于战场。此术出世,便主杀伐,墨家对此深知,也是极为忌惮,故处处与此术为难,不许此术出世。而兵家之人又一贯视其为异端小术,对之嗤之以鼻。你有兵家之学为本,再学这个确是最好,日后做了将领,在两军对阵时将其大放异彩,定能叫人刮目相看。鬼谷一门一直盼着能有兵家之人愿学此术,总算老天有眼,将你盼来。从此后我定将悉心教导于你,若你能出师,鬼谷一门定当全力以赴,让你做上一国的将领。”
“能得先生如此垂青,实乃在下之福。”王翦见这人如此激动,心内却是惴惴,忙一揖问道:“却不知先生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