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脸上原本恶毒的表情，听到云溪这声‘娘’瞬间僵硬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为了给程诗瑶解围，一下竟忘了不远处那个贱人，正是程正明极力想找回的亲生女儿。
心慌地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发现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溪，吴氏忍下心里的慌乱，捋了下鬓角目光已是从丈夫脸上飞眸过，嘴里则是温和道，“姑娘真爱开玩笑，虽然你这年岁跟我那可怜的闺女一样，但我碾女长得跟我不说十分像，起码也有三四分像，可你看看咱们这通身上下压根没一处相像的。”
她的眼睛是楚楚动人的杏仁眼，而云溪则是一双眼角微微狭飞的眸子……
脸型也不同，她氏子脸，云溪则是杏仁型脸……
吴氏很早就发现这个孩子，跟她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当年才会毫不犹豫将她抛弃。原本以为小时候这丫头的脸还没长开，两人才会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可现在这都快及笄了，这贱丫头的容貌还是跟她一点都不像。
要不是她能确定云大牛，绝对不会把这贱丫头卖掉，吴氏自己都要怀疑这贱人，是不是她生的了。不过，就算是她亲生的，但凡阻挡了她的幸福之路，她都会毫不犹豫的除掉。
其实，云溪早就怀疑自己不是吴氏的亲生女儿了。
相反地，她倒觉得程诗瑶无论是眉眼，还是脸型，都跟吴氏有五分像。
要说程诗瑶是吴氏的亲生女儿，她倒是更相信。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她是谁的女儿这个问题，而是这对母女既然这么喜欢找她麻烦，之前没时间收拾他们，今天好不容易得空了，自然得回敬一下他们了。
于是，云溪撇着嘴，小心翼翼道，“娘，上次一起喝茶的时候，您明明说回去就跟父亲说溪儿的事，然后就把溪儿接回程家的。可溪儿这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您的音讯，硬着头皮到程府找你，那边的管家说没有你的请帖，不给放行。这段时间溪儿好想您啊，您怎么翻脸就说溪儿乱认您呢？”
看吴氏一脸便秘的样子，云溪只觉得浑身都舒畅了。
反正娘不娘的，对她来说都只是个称呼而已，跟叫人的名字无异，她一点都没觉得叫这声娘有什么不妥。
其实，她本来是不想跟这程家人牵扯不清的，但见吴氏这对母女的样子，她知道自己跟他们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那样，自己的身份总有一天会在程家人面前。
与其后面自己的名声被这对母女搞臭了，再，她宁愿眼下自己出来。
至少，在眼下的情况，这对母女还可能因为她的话，受到一些责罚。
就比如现在，原本一直盯着她看的程正明，在听到她的话后，那双犀利的眼睛直接射向吴氏，“她说的是真的吗？”
程正明虽然一直都很宠吴氏，但他身上那种大男子主义的权威，从来容不得任何人挑衅，今天的事情若没处理好，吴氏绝对相信回家后，没自己好果子吃，只能低声安抚道，“老爷，妾身知道你一直想找到咱们的女儿，但诚如妾身刚刚所说的那般，这位姑娘浑身上下尚没瑶儿跟我长得像的地方，妾身也没看出她哪个地方长得像你。妾身担心搞错了，才想着等事情确定了，再告诉你。”
见程正明因为自己的话，稍显松懈的表情，吴氏再接再厉道，“再说，这段时间你大部分时间扑在衙门里，妾身就算想找个时间跟你好好说这件事，都没找到。”
“如果我跟程家没关系，你们何必买凶去云家村杀人呢？再说，当年您带着我嫁到云家村，是整个云家村的人都知道的事。除非你在嫁给云大牛之前，就对我动了手脚，否则我究竟是不是您的女人，只需派人到云家村确认一下就清楚，哪有您说的这么复杂？”云溪抱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理，干脆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而她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谁也没想到，程正明一个堂堂从四品官员的正妻，竟然是人家不要的破鞋。
“天啊！这豪门大院里面的人，果真龌蹉，这别人家不要的妻子，送给普通人家当媳妇，都没人要，想不到这程大人竟然能娶这样的女人当正妻，真让人怀疑这人是不是男人了？”
“天啊！这程夫人好狠心啊，竟然抛弃自己的亲闺女。如今孩子找上门，还不承认，真是不配为人母。”
“你们刚刚没听到吗？这狠毒的女儿，还派人去刺杀云神医了，良心简直被狗吃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全是指责吴氏的话。
这时，程正明才觉得自己已然成了，围观者指指点点的对象，仿佛他头上正带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一样。
他的眼神异常难看，却也知道继续在这边闹下去，明天整个扬州城该都是他娶了一个破鞋的消息了。
纵使吴氏再淡定，面对这么多人的指责，顶着程正明不善的眼光，她也感觉鸭梨山大，脸上的表情再难维持。
生怕云溪再说出什么更劲爆的话，她赶紧开口道，“老爷，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妾身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你说清楚。”
吴氏想息事宁人，云溪可不想就这么了事，“娘，无论您认不认我这个女儿，女儿都想问您一个问题，希望您能如实回答我？”
云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的凄惨，十足一个被狠心抛弃的女儿，该有的表情。
让人看了伤心，听着流泪。
而且听她这般说，大家便知道她不想挪地儿，正好大家也想听八卦，人群中立马有人附和她的话，“云神医有什么话，尽管问，如果程夫人太过分，我们可以帮你讨伐她。”
“对啊！我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不把自己亲生骨肉放在眼里的狠心母亲，云神医有什么话尽管问，我们支持你。”
“见过狠心的母亲，没见过这么狠心的母亲，云神医加油，我们都支持你。”
……
云溪感激地看了眼那些义愤填膺的人一眼，然后才期期艾艾地看着吴氏，“娘，溪儿记得上次您让罗夫人来试探女儿的时候，女儿就说过女儿不懂医术。试问，女儿一个不懂医术的人，怎么去给那些乞儿看病，而且女儿又是一个农村来的人，哪来那个财力给他们免费送药？您告诉我，这是不是又是您为了试探女儿，故意让人散播出来的流言？”
说完，她踮起脚尖，快速在吴氏耳朵里说了句，“你最好承认，否则一旦我拿出证据，现在躺在地上这些人的人命，可都要你跟你的宝贝女儿背负。今天有这么多的证人，尤其刚刚那个钦差大臣，到时就算有程大人出面，县令大人也不敢太偏袒你们，到时候你可就惨了。”
云溪的动作很迅速，外人只以为她这是想亲近吴氏，压根想不到她这是在威胁吴氏。
今天她本来没打算，就这样跟这对母女撕破脸的，奈何这对母女欺人太甚，还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加上有程正明这个东风在，云溪干脆一股脑儿将事情给说了出来。
反正没今天的事，日后这对母女带给她的麻烦也不会少。
撕破脸皮往后要公然对上，有今天的事情，大家首先想到的便是这吴氏抛弃自己亲骨肉的事，心里的天平多少都会朝她这边倾斜一些。
云溪那段话特意用阴森森的口气说的，听在吴氏的耳朵里，让她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早知道云溪会不管不顾，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吴氏打死也不在不来救场。
现在不仅救场没成功，还把自己搭进来了。
今天的事情，一旦传入老太太的耳朵里，还不知道会引起怎么样的轩然？！
如果再按照云溪的话，承认关于她是神医的流言，以程正明的精明，一定会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这样一来，程正明这边肯定对她有意见。
可不承认的话，一旦这贱丫头拿出地上这些人是她跟程诗瑶投的毒，说不定他们两母女都要背上人命官司，那样的话她程夫人地位不保，程诗瑶这么多年经营的善名怕也没了。
吴氏第一次面对两难的选择，才知道原来二选一这种事情，很让人讨厌。
但两相比较下，她最后选择了按照云溪说的话做。既然当然她有办法想程正明，忤逆老太太的意思，硬抬她做了正室，就表示她在笼络程正明的心时，很有自己的一套。
见吴氏久久没反应，云溪眼睛蒙着一层水雾看着她，“就是或者不是，两个简单的答案，娘也不肯给溪儿吗？”
作为吴氏的枕边人，程正明基本已经能确定云溪的话，是真的了。
故意把一个不会医术，农村里出来的人塑造成医术了得，治病不收钱的活菩萨，再加上地上躺着的几个人，他已经猜到吴氏这般做的目的了。
大宅门里的龌蹉事，并不少见，但吴氏明知道他到现在为止，只有云溪这么个亲生骨肉，竟然抱着将之毁了的态度，他无法接受。
那种被亲近之人欺骗的感情，让程正明忘了现在所处的环境，只想问清楚她为何这般做，“她明明是我们的女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爷，你消消气，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吴氏这样一开口，等于同默认了云溪刚刚的问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聚客居有个很厉害的人，救了郑翁的事吧？当时那个厉害的人，就是云溪这丫头。你想想看，那些连杜春堂的杜大夫都束手无措的毒，她都能轻松地解了，怎么可能不懂医术？”
后面的话，吴氏的声音压得很低，紧够程正明听到，“所以，我就想着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这么厉害？奈何上次我让罗夫人，使了法子试，没试出来。这次我才会使出这么大的阵势，只为辨别真假。”
纵然吴氏说着有理有据的，程正明还是觉得不高兴，“难道她不会医术，这女儿你就不打算要了？”
也不知道是他身子亏损的原因，还是怎么回事，他这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女人也不少。可至今为止，只有吴氏当年给他生的一个女儿。
作为一个把传宗接代看得比命还重的程正明来说，找回当年那个女儿，是他最大的心愿。
他以为吴氏，应该跟他有同样的想法才对。
没想到，她竟然背着自己，私底下动作不断，甚至还想要亲生女儿的命。
看着程正明眼睛里点点的失望，吴氏着急解释道，“老爷，你先别急着给我判刑，听我把话说完。我会这样做一方面，我是真的还没确定，她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女儿。另一方面则是为你着想。你想想看，这些年单就瑶儿一个人的贤明，都让你受益良多。咱们真要再笼络一个造福百姓的人出来，那还愁没机会进京当个京官吗？”
吴氏知道她现在只能咬着牙说，云溪的身份还没确定。否则，这样算计自己的亲生女儿，程正明绝对不喜欢。
果然，一听自己这么做，是为他当京官做准备，程正明的脸色立马好看了起来。
亲情对他虽然重要，却远不及位极人臣给他的大。
倘若眼前这丫头，真有本事，就算不是他的女儿，他也要想办法把她纳入他的程家，让她替自己效命。
当然是他的亲女儿，那就更好了，将来可以拿来当他升官发财的脚踏石。
心里虽这般想，脸上却一点不显，“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把事情搞成这样。母亲最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万一今天的事情传到她耳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应该很清楚。钦差大人那边还有事情，我得先走了。这边的事，你得处理好，我可不想成为扬州城，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另外，想办法把她给我带回程家。”
低声吩咐完吴氏，程正明对着云溪道，“溪儿，父亲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娘这边我已经说过她了，她会好好处理好今天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为父这就先走了，其他事情晚些时候，咱们再说。”
云溪压根就对这个可能是她亲生父亲的男人，没啥感觉，她刚刚这般做，一点跟程家攀关系的想法都没有，纯粹只想报复吴氏两母女。
只是这程正明，她以为在得知自己的亲骨肉被人迫害的情况下，应该会大发雷霆才对的，没想到他竟然三言两语就被吴氏给安抚了。
这样的男人，别说是不是她亲生父亲还不能确定。就算真的是她的亲生父亲，她都不屑要，“早在娘亲当年狠心抛下我，我便知道自己不讨喜，从来不奢求能够你们家。我刚刚那样问她无非是想当着大伙儿的面，澄清我不是什么神医，也不是很么活菩萨，地上这些人我无能为力。同时，也希望往后大家不要再拿这子虚乌有的名头，来找到我的麻烦，我就感激不尽了。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并没有多想，希望某些人不要再无谓的算计我，否则我保准她在意什么，我就毁她什么。”
闻风赶来的杜仲遥，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热闹，见云溪开始发表总结陈词，立马替她鸣不平道，“小丫头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才会被人骑到头上来。早跟你说了，对付这种无情无义的狗东西，你就不能跟她讲道理。看吧，上次我让你早些跟程大人把事情说明白了，你非要给你那没良心的娘留条后路，今天又被算计上了吧？还好你今天碰到了程大人，周边又有这么多明白事理的观众为你作证，要不然你这见死不救的名声，怕是一辈子背定了。”
程正明个刚迈开的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听到杜仲遥的话后，又缩了回来，“不知阁下是何人？”
杜仲遥的眼睛，似笑非笑，在程正明身上来回扫了几圈，“看起来的确跟小丫头没有丁点儿相似的地方，难怪明知道自己的亲生骨肉，被自己的媳妇儿算计，还一声不吭。果然是臭味相同的一家子，男的假惺惺，女的心思歹毒，外加一个惯会装的小白莲。”
毒舌完一家子，杜仲遥才对云溪道，“这一家子人不是你的菜，你少跟他们牵扯不清，免得一不小心染上他们的恶习，那就不美好了。”
见那边脸色相当难看大的三人组，云溪心情大好，她就知道杜仲遥的战斗力绝对强悍，这一开口就把人说得一文不值，一点不担心把人一个从四品官员说成这样子，人家会找他麻烦。
不过，既然她刚刚示弱于人，现在自然不能跳戏，跳得太厉害了，只能为难地说道，“可他们终究是给了我生命的人，无论他们怎么待我，我都没有意义，也希望大家不要为我感到不平。反正，以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我日子也慢慢好起来了，有没有都没关系。”
有时候人越帮那些可恶的人说话，越能博取大家的同情，云溪说这番话，就是这个目的。
果然她这话一落下，人群中立马又开始议论纷纷了。
程正明好不容易消下来的火，见如此情况，又蹭蹭蹭往上冒，冷着一张脸对着眼前的吴氏道，“赶紧把这情况给我处理好，否则别说升官发财，我这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保得住，还是个未知数。”
上头的人早就盯上他了，只是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治他而已。
今天这事情万一再继续闹，指不定他们直接给他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到时候可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