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郎见其气急败坏,吓得站起身来屏住呼吸,虽对其如此辱骂家父感到不是滋味,却也觉得理屈而低头不敢吭声。
闻月咆哮了一通,方渐渐安静下来,宜郎这才俯地请罪道:“请伯父息怒!小侄愿替先父接受惩罚,但请伯父不要罪怪九泉之下的家父!”
闻月盯着他良久,长叹一声道:“唉,你且坐下吧!说起来也怪小老儿时运不济!当时令尊担心参悟不透秘笈,与我约定三年后去取。哪知快到约定之期时,因受百通子之托,小老儿赴宁王府盗取宋人陈容的绢本画真迹《云龙图》,不小心落进王府设下的机关中,硬在其铁壁牢间里关了三年。后被迫答应远去暹罗国盗取佛舍利,折腾了一年多才回来交差求得自由身。小老儿要补偿百通子,又去南京走了一趟。”
宜郎闻言寻思道:“这走了一趟自是又盗取了什么宝物,伯父以偷盗为业,实不够光明正大,难怪家父生前不愿与之交往!”
只听闻月继续说道:“直到去年底,小老儿才去百通子处有了交待。却在那里得知我的徒儿在老家染病,只好匆匆回湘西探望。前几日才从湘西到了九江,却得知丁盟主毙命。小老儿今夜本是到蛟龙帮九江堂弄点银子,欲去潜山给令尊捎点见面礼,凑巧听到乔达一伙人在房里说起你寻仇和练功情形。这才尾随跟到这里。想不到令尊遇难,我那秘笈竟也遭殃!这让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师父、师祖交待?”
宜郎只觉愧疚,正郁闷间忽然心底一亮,不由喜道:“有了!伯父不必忧伤!小侄猜想家父不交待秘笈之事,定是因为小侄已将神功心法熟记于胸,由小侄写将出来奉还伯父也就是了!”
哪知闻月却摇着脑袋叹息道:“如果这么简单,小老儿还发什么愁!那是张道陵天师亲笔符书真迹,是道家开山鼻祖的圣品遗物!小老儿曾将载有秘笈的丝绢交给百通子鉴评,他确认是汉代丝绢,并判定系张天师用丹炉药液浸泡过,所以能珍藏千年而不腐!加上张道陵亲手写就的真迹墨宝,不计内容便已价值连城!”
宜郎这才惊知神功秘笈真本的珍贵了!他与义父那几日闲聊时得知,东汉张道陵不仅是道教始祖,而且曾在此地任江州令,后方入鹤鸣山修道。正史记载其活到一百二十余岁,端的是得道高人。其子张衡、孙张鲁亦是东汉末年叱咤一方的名士枭雄。时隔一千多年,此秘笈真本自是异常珍贵,对龙虎山天师道而言更是无价之宝!这般宝物竟在家父手中被贼人纵火毁去,心中不由愈加惶惶不安了!
却听闻月接着说道:“此秘笈乃是我师祖于永乐年间与人打赌,从龙虎山盗得,原想赌胜后就悄悄将原物奉还,不料被天师道派人寻迹追杀。师祖身负重伤,跑回湘西时已奄奄一息,临终前嘱我的师父必要练成神功,登门雪耻后再当面归还。并遗训不得转抄秘笈,避免流散开来。谁知这门内功非常人能练成。师父抱憾辞世前又这般交待于我。可我练了多年也毫无长进,无奈之下曾先后求教于百通子、紫芝客及令尊,才知先天元气不足无法练成。那次令尊索借秘笈,断言你体内元气充盈,允诺待你练成后冒名小老儿门下赴龙虎山作个了断。谁知如今失去秘笈,练成又如何归还秘笈、了结本门恩怨?”
宜郎知道丢失秘笈的确非同小可,心情亦感沉重。寻思道:“伯父虽然行事不轨,但尚能恪守信义,总想不违背师门遗训,了却赴龙虎山天师道归还秘笈的师门心愿。此事责无旁贷,理应有我承担!”
一念及此,宜郎拱手道:“请伯父宽心,此事因小侄引起,请允许小侄待报了父仇后即赴龙虎山负荆认罪,届时小侄当面书写秘笈原文,然后任凭天师道处置,要杀要剐决不后悔!小侄只要报了父仇,再无牵挂。只是贵师祖遗训雪耻一事,依小侄愚见就免了吧!”
他觉得天师道丢失镇山秘笈,必然要置盗贼死地而后快。此事因闻伯父的师祖偷盗而起,要说也怨不得天师道。要是闻月伯父让他日后倚仗神功去龙虎山凌辱那些无辜的道士,那是决不能应承的。
闻月叹道:“贤侄果然颇有豪气,小老儿佩服。但那秘笈真本如果不能归还天师道,你去负荆请罪又有何用?反而让本门因不能保全秘笈而丢了脸面!再说你若不愿为本门师祖雪耻,那就违了令尊的承诺。其实天师道又何须要你抄录秘笈心法!小老儿曾经上龙虎山去暗访过几次,该教张天师一直在闭关修练乾阳神功,自是其师祖也早将心法抄录下来了,因此心法本身已无关痛痒。这些年来天师道未曾追究此事,自是以为秘笈早已不存于人世。你若不能归还秘笈真本却表明自己练成该教神功,那岂不又添风波?”
宜郎一听,真的感到束手无策了。闻月却一声苦笑,道:“事到如今,多想无益。待贤侄寻到杀父仇人,在迫使其交待行凶情由时看是否有拿走秘笈的可能。如果真的被烧毁了,小老儿再与贤侄商议对策。反正小老儿必要想法圆了师门遗训,了结这段恩怨!”
此时已近拂晓,听到远处传来鸡鸣,闻月道:“小老儿须在拂晓前赶回旅店,否则穿这身夜行衣靠自要吓坏行人了!贤侄这就与小老儿一道回旅店居住,那蛟龙帮处待午后辞了便是。”
宜郎急道:“小侄既已允诺方堂主,当然不能食言。请闻伯父留下住址,待小侄过两日再去拜见。”
一见宜郎这般拒绝,闻月嘻嘻一笑,道:“看来你与令尊也是一脉相承,不愿与我这梁上君子为伍,小老儿就不为难你了!只是我不能在此逗留久了,打算明后日即去黄山百通子的五行院,约在两个月后方能回到九江。到那时我们再在此地见面看看有无线索。”
宜郎被其道破内心想法,脸色大窘。心中却也佩服闻伯父机敏、直爽。刚才确实存有不愿跟他去的念头,这自是与他从小熟知儒家礼数的缘故。嘴中虽未表露,只是神态、口气稍稍急了点便被闻月一眼看破,心里不由得不佩服。
约好两个月后的十五月圆之夜在此会面,闻月起身时笑着提醒他道:“你腰间的那件紫色宝物可要收藏好了,别让蛟龙帮的人偷了去!”
宜郎一听,浑身一震,心里惊骇至极,盯着他的背影急切问道:“闻伯父怎知我腰间藏有紫色宝物?”
闻月此时已拧身飘出几丈开外,只回头轻轻说了一句:“你忘了小老儿有隔物辨光绝技!你腰间那物品虽藏在布衣内,依旧显现隐隐紫光来,当然是一件宝贝!”
语音未落,瘦小身躯便如一缕轻风飞快消失于夜色中,身法之快显见轻功竟不在宜郎的义父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