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路面上的车辆渐少,易辰一心专注开车,把车开得飞快,平时要用三十分钟的车程,现在不到二十分钟就到。
他在路边把车停好,好在这时车少,不缺停车位,在这路边就有计时停车位,不用停到地下车库。车门一解锁,程箐立马钻出这个把她锁住一个多小时的车子,深吸一口外面的口气,胸中一股浊气立马消散。
易辰锁好车门,扫一眼手里的手机,侧头对程箐道:“走吧”,拉开长腿,率先往前走了。程箐在他后面提步跟上。
车站这时人流明显减少了,白日来来往往的人群,把个车站挤得满满当当的,现在就见三三两两,还在等夜车的旅客,以及车站巡视的保全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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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少,视线范围广,易辰和程箐还未走到候车厅,透过玻璃门就看到长发披肩,身穿一套蓝色连衣裙的凌霄瑜站在行李检查治安处。
看到她人安然无恙,程箐终于放下心中的巨石,越过易辰,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向凌霄瑜招手呼唤:“霄瑜”。
凌霄瑜猛然转身,几十步之外向她呼叫的那个人不就是程箐么,大叫一声:“箐箐”,就飞奔过来一把抱住程箐,接着不管不顾地抱着程箐就哇哇大哭起来。程箐知道她是真害怕了,平时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现在竟然抱着她,不顾他人的目光大哭哭泣,显然是怕到了极点,伸手拍拍她后背。就她的性格,大哭一场,把心中的害怕发泄出来差不多也好了。
凌霄瑜是那种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抱着程箐用力哭了几分钟就止住了。擦好眼泪,看见程箐的肩头上都是自己的眼泪和鼻涕,觉得很不好意思,伏在她肩上闷闷地道歉:“箐箐,我把你的肩膀都弄湿了”。
程箐拍拍她后背,安慰道:“没关系,这件我回去也要洗了。”
“箐箐,有你真是太好了,“凌霄瑜破涕为笑,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来,突然顿住了,指着程箐背后,她面前的易辰啊啊啊的叫,犹如被掐住脖子的母鸡般。
程箐疑惑,问她:“怎么了?”
凌霄瑜抓住程箐的肩膀,用她自认为很低的声音问程箐:“箐箐,易辰怎么会在这里,你原谅他了?”
程箐向她摇摇头:“这个事情,以后再跟你说,你的行李呢?”
凌霄瑜伸手指指刚才她站着的地方。
易辰就离她们两三步远,听到她们后面的对话,俊眸一沉,深黑的眼珠定定地望着程箐的后脑勺,看来,真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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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程箐去帮她拉行李,这边凌霄瑜看向易辰,粲然一笑:“易先生,好久不见,嗯,我想想看,应该有六年了吧,您贵人事多,整天事物繁忙,怎么能有空出现在这里!”
易辰知道她这是在挖苦讽刺他呢,当初一个单纯的小姑娘,现在也会话中有话了,嘴角一勾,薄唇轻启:“霄瑜,看来,你对我有很深的误会,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说说,我洗耳恭听。”
“别人都这么对程箐了,你还说是误会,你”突然顿住了,凌霄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再提这事,就是揭箐箐的疤呀,干脆紧闭嘴巴不言。
单纯的小白兔没上钩,易辰这只老狐狸也没在意,他想知道的事情,没人拦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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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动车子前,易辰给苏永康打了个电话,把凌霄瑜包包被抢的事跟他说了。苏永康虽不是刑侦系统的,但毕竟法院跟相关的部门来往多,他们是地头蛇,办起事来,要比易辰这个外来的方便很多了。苏永康具体问了问包里面有什么东西,易辰干脆把手机递给凌霄瑜,凌霄瑜噼里啪啦的,连里面自己刚买的一包餐纸都报备上了。
手机好不容易又转到易辰手上,本来苏永康还想再多问一些,兄弟你去追妹子怎么变成是去追小偷了,可惜,易辰没给他机会,只说一声,先挂了,就真把电话挂掉了。
任苏永康抱着电话在那边对他老婆抱怨:交友不慎,用完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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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箐和凌霄瑜并坐在后排,没有那股男性荷尔蒙若有若无地萦绕鼻息,程箐顿觉得轻松很多,终于有时间开始询问她了。
“霄瑜,你怎么会来N市?是从G市来的?”
凌霄瑜罢罢手,扯着自己的裙子道:“不是,不是,我是从J县过来的,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变成了惊吓,箐箐,对不起嘛,你不要板着脸”,说着还要伸手去扯程箐的两边脸。
程箐挥开她的手:“你回J县干嘛?是家里有什么事?”
凌霄瑜在努力拉下自己的裙子盖住膝盖的伤口,站着还没露出来,一坐下,裙子被扯短了,伤口就要暴漏,闻言道:“哦,是我堂哥孩子满月酒,本来谭振宏也要过来的,后面他走不开,我就自己来了。”谭振宏是凌霄瑜的男朋友,准老公,他们已经计划着今年秋季结婚了。
程箐不理解了,就算谭振宏不跟着一起回来,也没必要搭夜车来找她啊,“你是不是跟谭振宏闹矛盾了,为了躲开他,连夜跑到我这里来了?还有,你请了多少天假?”凌霄瑜在一个会计事务所工作,那单位是她男朋友的朋友开的,当然她男朋友也有份,工作还算自由,但也不能想请多少天就请多少天啊,照她的性子,估计已经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了。
凌霄瑜闻言也顾不上膝盖的伤口会不会暴露了,立马横眉立目,一副女金刚的样子:“不要再跟我提那个人,一提起那个人,我就来气,这回回去,我立马就跟他分手,他爱跟那个学生搞暧昧就跟哪个好了,再也不关我的事,从此我放他自由。”
程箐闻言头痛地揉揉太阳穴,谭振宏是Z大的一个副教授,主教经济学的。他有身高,外表也长得不错,平时带着一副眼镜,一副儒雅、翩翩君子的样子,是不少女生和未婚女老师钦慕的对象。在他们还未确定关系之前,那些女同学都暗暗下定决心要追到谭老师,凌霄瑜当然也是其中一员,但她比她们都幸运,她经过两年的努力,终于在大三追到了她们的谭老师。
谭振宏比她们大了差不多十岁,虽然如今,身高不是问题,年龄更不是距离,但是两人之间的代沟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的,再加上,他们能够确立关系,是通过凌霄瑜辗过千军万马,披荆斩棘得来的。所以,在他们的相处中,凌霄瑜总有一种不安心感,这一点,程箐老早就感受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谭振宏本人知不知他亲亲女朋友内心深处的这种不安全感了。
程箐放下揉太阳穴的手,郑重地问她:“你考虑清楚了,要跟他分手?那你这么辛苦才追到他,到现在都还没在法律上贴上他是你的标签,你甘心吗?”
凌霄瑜愕然抬头,直视着程箐:“我当然不甘心,他是我的。”
“嗯,那就行啦,你先在我这呆两天,等你想好了再回去吧。”
“箐箐,你怎么不问我,他是怎么惹我生气的?”
“那你说说,他是怎么惹你生气的?”
凌霄瑜扭捏了一下,才道:“有个大一的女生拦路向他表白,他竟然都不告诉我,直到有天,我去学校接他,才听一个女老师说的。这事弄得很多人都知道,我身为女朋友,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说他过不过分,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那你后来问他没有,他怎么说的?”程箐叹一口气道。
“问了,我那天回到家,就当面问他,他说,他都忘了这事,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就没有跟我说。当时我生气了,就说,若是有男的跟我表白,请我吃饭,送我花什么的,我也不告诉他。当时他很生气,大声说,谁敢这么做,我更生气,就更大声对他说,我敢,他定定看我一眼,再不吭声了。自从那天起,我们就冷战,我难受得要命,恰好我堂哥孩子满月,就提前回来了,我已经在家呆了八天,今天中午,他终于给我电话,说是来接我,我,我不想见他,就跑你这来了。”
程箐很无语,听她说来根本不是什么事,大家好好说,就不会弄得像现在这样子了,“行,那你就先在我这呆一两天吧,就当是散心。咦,你这膝盖怎么了?给我看看。”
“箐箐,没事”,她还不愿意给程箐看呢。
“都破皮渗血了,还说没事,到宿舍了我再给你消一下毒吧,到底是怎么弄的?”
“还不是包包被抢时,我追了上去,不注意看路,被绊倒了。”凌霄瑜瘪瘪嘴,真是流年不利,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吵架又被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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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她们彷若无人地聊,完全当易辰不存在。那边易辰已经停好车一会儿了,她们仍是聊个没玩,完全没意识到已经到了。
易辰瞄一眼腕表,若是其他时候,他及其乐意自己的女孩儿彻夜陪伴,即使有个超级大电灯泡存在。但是,现在不行,明天程箐还要上科室,梁光明在那科室住院那么久,他也有所听说了,胃肠外上班时间特别早。
易辰咳了声,提醒道:“箐箐,已经到了,你们是打算在车上接续聊,还是上去再聊?”
程箐听他这么一说,往外望一眼,前面可不就是帆船楼么,竟然到了,都毫无所觉,和凌霄瑜赶紧下车。
易辰帮她们取出后备车厢的行李。
不管怎么说,人家今晚帮了大忙,若是没有他,不会那么顺利接到人,程箐伸手接过行李箱时,以自重逢以来,首次认真地望着他,再以极其真诚地态度向他道谢。
易辰闻言,莞尔一笑,手中抓着行李箱杆不放:“箐箐,既然想谢我,那光嘴上说可不行,请我吃顿饭吧,怎样,嗯?”
程箐真想骂他扯谈,但他手中抓着行李不放,再想想,他现在又不是她的谁,有没白帮人的理,况且,她也不想欠他的人情,请他一顿饭,一笔勾销好了,遂点点头:“好啊,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由您定。”
易辰达到目的,心情愉悦:“那好,我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跟你说”接着俯下身子对着程箐的耳朵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才道:“箐箐,到时你可不许耍赖啊”,放开行李杆,拉开车门上车走人。
程箐气得想甩给他一巴掌,怒瞪着他急驰出去的车子。
在凌霄瑜这边看来,就像是易辰在跟程箐说悄悄话,看到易辰的车子都走了,程箐还“目送他”:“箐箐,你怎么了?”
程箐醒过神来,招呼凌霄瑜:“没事,我们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