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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暗潮歌(1 / 1)

“你的父亲是位颇有修为的阴阳师,可惜他生不逢时,在政治清明政局稳定的年代阴阳师就变成了招摇撞骗的神棍。他心灰意冷地回到沽浪村,爱上了你的母亲,和她一起在那个小渔村居住了十来年,非常幸福快乐,可是对于你父亲来说,这样的日子只会让他焦躁不安,所以在一个夜里,他悄悄地离开了你的母亲,想着成就一番事业再风风光光地回到沽浪村,他那时并不知道,他枕边的爱人再次为他添了一个孩子,等到他发现时,那个孩子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与他的母亲共同躺在破落的巷角里,那个安逸得让他恨不得永远逃离的沽浪村也终于变成一片废墟。

“我和我父亲邢辉就是在那时候遇见你父亲的。”

败落的阴阳师站在一棵挺拔的沙树下,消瘦的身躯埋没在阴影里。阴阳师的五官轮廓中依旧透着年轻时的俊朗风姿,只是眼角的皱纹和两鬓的风霜是他整个人看起来疲倦颓唐,他找到了那个牵着小女孩的男人,他微微一笑:“你们在海底的珊瑚礁内潜伏了五年,却不知是否真的避开了那群贪婪的猎寻者。”

邢辉将凝光护在怀里,浅笑着道:“汝有何求?”

阴阳师道:“只求救我小儿一命,我必当竭尽全力守护小姐周全。”

邢辉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阴阳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凭我是阴阳师。”说罢一柄雪亮的匕首捅进自己胸口,阴阳师的面色不改,依旧保持着淡笑的模样,他伸手剥开自己的胸腹,从中挖出尚在跳动的心脏:“不知这份礼物先生可否喜欢?”

邢辉接住那颗心脏,阴阳师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他破裂的胸口上没有流出一滴血,他也分毫没有要倒下的痕迹,邢辉点头:“好,很好。”他将心脏撵成碎末,那些灰黑的碎末被风带走,落进尘埃里,整个过程中依旧没有一个人流下一滴血。

邢辉又道:“好是好,不过人鱼的血是否真的能救令郎就不可知了。人鱼的血肉对人类来说既是仙药、也是毒药。有些人食用人鱼肉会获得起死回生的力量,可是有些人却会立即死亡,更或者变成丑恶凶残的怪物,你要用你和你儿子的命来赌一把么。”

“赌,自然要赌。”阴阳师缓缓道:“犬子福薄,左右是死,何不赌上一把?”

邢辉道:“既是如此,那我们现在就过去。”走了两步,却发现阴阳师未动,阴阳师苦笑着道:“我已没有资格去见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就在这里等你罢。”

邢辉点头,随后抱着凝光走进那间阴暗潮湿的街巷小屋。

空气中布满肮脏的尘埃,凝光被呛得直流眼泪,很快他们便在一个小角落找到了那对母子。

将要病死的男孩被母亲紧紧地抱在怀里,而那个母亲的眼睛里也布满暗沉的死灰色。凝光心想,原来人类还可以露出这样的表情,这表情叫她心里发慌,如若人人都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么她宁愿永远待在漆黑的珊瑚礁里。

要是她的儿子死了,她也一定不会再活下去了吧。

凝光冰凉的指尖轻轻抚上绀陌滚烫的额头。这个孩子已经就要不行了。

母亲回过神来,一脸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两个貌若神祇的人,在说明来意后,母亲立刻下跪磕头,凡是在海边出生的人都听过人鱼传说,更有些许渔民在机缘巧合下见过他们,无论真假,总算是抓到了一丝值得期盼的光。

她俯下身子抓住邢辉的脚踝:“若能使我儿获得健康,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去换。”

邢辉叹口气道:“你不必拿你的命换,已经有人替了你了。”他并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可显然这位妻子已经猜到了。

邢辉并非是真正的人鱼,所以有些事情得由凝光来做。

人鱼一族的血脉分外强势,即便丁凝光体内混杂了人血,也无法改变人鱼族的特质。

邢辉蹲下,轻声道:“那个阴阳师能保我们暂时不被仇家找到,代价是需要你割下手腕上的一块肉,你怕不怕痛?”

丁凝光微笑着摇头。她从小就是一个温婉的孩子。她执起刀,从自己白嫩的胳膊上切下一块肉,流血的疼痛只是暂时的,很快丁凝光的胳膊上长出坚硬的红色鱼鳞,它们像护卫般将伤口缝制起来。

人鱼肉入口,绀陌的皮肤陡然变红,皮肤里层似乎升腾起一把剧烈的火焰。看到他这种反应,邢辉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接着他在凝光旁边耳语几句,凝光点头,随后拿出自己的胎玉,她费力掰开绀陌的嘴,然后将胎玉塞进去,让他含在口里,一股冰凉湿润的气泽自他口中进入五脏六腑,与血脉中的火焰做着抗争。

她的手抚上他满是虚汗的额头,忽的问道:“他一出生便什么也看不见?”

母亲道:“是的,一出生便是个盲婴。”

“从未见过世界么。”她的眼里流动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温柔和忧伤。“父亲,之后我们是不是要找一处地方居住起来?”

邢辉点头。

凝光又道:“那么我是不是不用活动就能得到食物?”

“当然,”邢辉目光温柔地望着女儿,“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吃苦的。”

凝光开心地道:“那我是不是可以把我眼中的光芒赠给他?”

反正我已经见过世界了。

反正我不用很努力就可以活下去。

反正我已经熟悉了黑暗,这刺眼的光明仿似与我格格不入啊。

绀陌背着她,寻着水流的声音和风中的腥味飞快地往前跑,眼前的景色逐渐由黑转灰,那丝丝入耳的风声中也夹杂着水浪翻滚的潮声。

“如果有机会——”那天赵猎户交给他的纸条上这样写道,“——请将我的女儿带到江边。”

那块铁色的、镶有海浪底纹的令牌被绀陌交到莹儿手里,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莹儿的父亲大抵是当初追随丁岩的那群人。身为人鱼的姬瑛爱上了假意受伤的丁岩,而身为人类的邢辉却也爱上了姬瑛。姬瑛怀上了丁岩的骨血,丁岩却借着姬瑛是人鱼公主的身份将鱼族引上浅滩,进而进行那场被后人列为传说的屠杀。

“你的父亲应该就在这群人里。”绀陌知道始末后轻轻把夺得的令牌放进莹儿手里,“人鱼族虽竭力反抗,但依旧躲不过被猎人分食的命运……这大概就是出事后人鱼族和猎人都没动静的原因吧。”

那群半人半鱼的怪物全是吃过人鱼肉的猎人。

师父,哎,师父。

师父坐在洞口的一块黑礁石上,他的背后是汹涌澎湃的江水,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可是他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隧道的出口只有这一个。

江风源源不断地灌进漆黑的洞穴,他盯着洞穴,眼睛里浮现一丝冰冷的笑意,像一匹等待猎物的野狼。

慢慢地,这匹狼勾起薄唇,露出森冷的獠牙。他一直都认为极致的红与极致的黑最为相配。当绀陌猩红的身影在黑暗中凸显时,他的体内出现一阵兴奋的悸动,当他看到绀陌背上的丁凝光时,那阵捕猎者的悸动立即被压了下去。冷静,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只有保持冷静才能得到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此刻他想要的东西就在绀陌背上。

而现今的绀陌绝对不会把东西交给他,哪怕他是他的师父。

黑衣人如一团团浓稠的墨一般团聚在丁岩周围,丁岩望着绀陌,微微一笑,眼角添出些许時光留下的烙印,他說:“你终于还是把人鱼给我带来了。”

绀陌盯着他,墨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慌乱,就连一点点愤怒的情绪都看不到,丁岩有些头疼地想,从小他就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啊,就连眼睛也建起一层防备,这种人就应该早早杀死才对。

绀陌道:“人鱼肉并不是人人都吃得的。”

丁岩道:“所以我至今都没有吃过一口人鱼肉。”可是他并没有半点放过他的意思,黑衣人拉满弯弓,并不平静的江滩上除却咯啦啦的弓箭声,还有江水咆哮、雷云震怒的轰鸣声。

暴风雨就要来了。

狂怒的江风将众人的衣衫撕扯得猎猎作响,长春剑原本被绀陌握在手里,现在它已入鞘,绀陌的右手停在距离剑柄三分的地方,周身没有一点杀气,可是这种纯粹得与普通人毫无差别的气息竟令黑衣人心中一寒。虽置冷风之中,这些黑衣人的掌心却渗出汗来,在这一刻他们就已经输了。

滑腻颤抖的手是无法使用任何武器的,在绀陌眼里,他们已然是个死人。

“你要同我打?”丁岩的声音在呼啸的冷风中依旧沉稳,“你所有的武功都是我教的,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同我打?”

绀陌丝毫没有迟疑,他定声道:“是。”

丁岩嗤笑一声:“为什么。”

绀陌冷声道:“因为你要杀她。”

丁岩轻轻地叹了口气。

丁岩从小就是个天才,功课也好、武功也好,只要让他看上一遍,他就可以原模原样地施展出来,一遍过后他再稍加思索,就能够创造出破解的攻势。只要他想,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凡是他能办到的事,都是世人毕生也无法完成的事。

可惜的是即便天才如他,也有无法抵抗、无法操纵、更加无法逆转的事——生命。

他可以操纵别人的生命,但他无法操纵自己的生命,他在二十四岁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也是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他路经海滩,不小心见到了那方淡蓝色的海贝,终于被他找到了,能够操纵自己生命的法子。

他遇到了姬瑛,姬瑛不出所料地爱上了他。

紧接着便是欺骗与杀戮,可是他依旧没有得到长生,因为人鱼肉既是仙药也是毒药,他望着或死或变成怪物的属下,第一次退缩了,这一退便是十五年,直到江湖上出现了赵猎户。

惊才艳艳,活着便已成为传奇的赵猎户。

他已经老了,虽然他的身手依旧矫健,身材也保持着年轻的模样,可是他的眼角已经出现了无法磨灭的皱纹,他体内的器官也不受控制地渐渐老化,就连女人他触碰得也没有年轻时那样多。他原本已经放弃了,他原本已经打算接受慢慢老去的事实,可是偏偏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吃了人鱼肉却依旧好端端地活着的绀陌。

他想杀了他,但显然他活着比较有用,所以丁岩让他活着了,只是不动声色地杀掉了绀陌的母亲。

“你会感谢我的,因为我让你衣食无忧地活了下去,因为我传你上好的武功让你活了下去,因为——我让你活了下去。”

果然,绀陌很感谢他,并叫了他将近十年的师父。

“他是你的亲生骨血。”绀陌说这话时,狂躁的江风忽然停了下来,阴云陡然割裂,一道道金色的、如钢刀铁板般的阳光从上层照射下来,绀陌和丁凝光笼罩在金色的光辉里,宛若神祇,而丁岩却像即将重生的魔鬼,阳光也变成森森冷气。

他淡然道:“所以我才要吃了她。”

终究逃不过了,既然逃不过,何不试一试。亲生骨血的相溶总要比其他外人要容易得多,是死是活总该是最后一次了。

绀陌轻声叹息,随即对丁凝光道:“我的眼睛是你的,你拿走吧。”

丁凝光微微一笑,即便是现在她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慌乱,神态端庄依旧。“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绀陌柔声道:“可是这样总也不是办法。”

“是啊,”丁凝光重复一遍,“总也不是办法。”

既然不是办法,那么就只有制造出新的办法了。

蓝光一闪,绀陌扯断剑柄上掉着的胎玉,扬手丢进江水里,接着长春出鞘,黑衣人只看到红色身影一晃,这个身带血腥气的黑发少年便贴到自己鼻尖——每一个黑衣人都看到自己鼻尖上贴着少年的影子,这个少年更像个移形幻影的怪物,接着他们的咽喉喷出血来,身子一软,倒在冰冷潮湿的沙滩上。

守在这里的黑衣人都认识绀陌,正是因为认识所以他们才选择弓箭,想要与这个身法可怕的少年保持距离,可惜正是这点软弱的思想使他们没来得及对绀陌的攻势做出反应,从而死在这里,死在这片什么也没有的沙滩上。

从他们伤口上流出来的血染红了黄色的沙子,绀陌静静地看着丁岩,丁岩反应平静,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我想把眼睛分给你一半,”绀陌周身的气场势如修罗,口中的语气却温柔得紧,“即便变成了独眼也没有关系,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可能。”

太阳出来后江面非常平静,可是江底却涌来一波波巨大的暗流,暗流中裹着的是一只只非人非鱼的生物。

他们的长发如海藻般在水波中扩散开来,他们富有艺术美感的身躯随着水波的流动而流动,冰蓝色的宝石在他们前方散发出盛大的光,人鱼悄然而至,为着带回自己的血脉,为着带回他们的公主。

喜儿扶着古白鸠走出山洞时,山洞外空无一人,只是沙滩上撒着绿得发黑的水藻,一股股浓烈的水腥味在炽烈的骄阳下愈散愈广,太阳照在喜儿的身上,喜儿只感到温暖无比,舒爽无比,如果没有这股味道,如果这里能够是贤云阁,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躺下去睡觉,她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向她传递着疲倦慵懒的信息,可是——她望着身边拥着狐裘的男子——现在显然不是休憩的时候。

喜儿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还要去找人鱼么?”

古白鸠望着平整无波的江面,叹息般地道:“我活不久了。你走吧。”

说是让她走,古白鸠说完后却转身离开喜儿,他顶着寒冷的江风走了很久,终于在一片光洁的江滩上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跟在后面的少女。

少女依旧是那个少女,扎着两根漆黑的麻花辫,眼睛纯澈泛光,似乎世界的一切丑恶都不存在。

她轻轻咬住下唇,目光倔强着道:“不管你能活多久,我总跟着你就是了。”

江风吹过,水浪涌来,沙滩里埋着深深浅浅的海贝。

那首暗藏着的轻歌终归是不存在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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