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吴府（中）
李琰一拍后脑勺，尴尬一笑道：“抱歉抱歉，最近和这些粗人一起呆久了，都不会说话了。”
其实这倒不是李琰有意怠慢人，在李琰家乡见了上了年纪的长辈，叫声老头、老汉那是亲切的开玩笑的叫法，这些长辈不但不生气，还很高兴呢。
吴维亮没有像中年人那样生气，反而笑的很爽朗，看到李琰尴尬的样子，就打趣道：“那李将军以前是个文雅人喽？哈哈，李将军不用在意，我这儿子读书都读傻了。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做事情却还这么急躁。”
吴老爷自然不敢反驳自己老爹，连忙低头认错。
“这也不能怪吴老爷，我这么说确实不对，要是吴老爷不驳斥我，那传出去不是变成吴老爷不孝了么。”
吴维亮笑了笑，见有仆人送上茶来，伸手一让道：“几位将军请用茶。”
李琰端起茶盏看了看，在家里的时候父亲也是很喜欢喝茶的，李琰有时候也能混上一点，不过却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茶盏。李琰端起茶盏学着电视上看到的样子，用杯盖拨过茶叶，抿了一口，觉得很新奇。
“嗯，好茶。还是吴老爷大方，舍得那龙井出来待客。文师爷就不行了，不知道哪里淘换来的茶沫子糊弄人，他大概还以为我喝不出来呢。”
吴维亮捋着胡子眼睛一亮，这李琰看起来确实不像个粗人，至少能品出这茶的好坏。
“哈哈，文师爷可不知道将军好这口，跟他说一声一定会给你换上好茶的。”是啊，你现在可是掌握着全县生杀大权呢，谁不巴结你。
李琰摇摇头，道：“算了，我也没什么茶瘾，文师爷也忙得脚不沾地，哪能为这点小事儿麻烦人家。好了，这茶也喝过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不瞒老爷子，我们来是有事情请老爷子帮忙的。”
“哦，李将军但说无妨。”
李琰点点头，道：“那就多谢老爷子了。是这样的，本县招募丁勇，只是现在却连兵器都赔不起，号服鞋袜也都没有。我已经让县衙召集工匠赶造了，可铜铁等都不足军需。
另外主簿安顿难民，准备抽调难民里面的妇人一起动手准备衣物。只是这些难民毕竟人少，况且县衙现在也没有足够布料。所以我想让县城诸大户捐助一些铜铁布料。县衙现在也没有多余现钱购买，只能用军功酬谢了。所以诸位大户捐献屋子钱粮等物资多少，我只能打欠条。将来兵士立功之后可以将功劳算到他们家中推举上来的子弟身上。”
李琰说完看着吴维亮，吴维亮始终静静听着，没有插嘴。倒是吴维亮的儿子听完马上就想驳斥李琰，但看到老爹无动于衷，只好又站了回去。
“将军守城也是为了阖县百姓，些许钱粮等物我等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哪里需要将军拿军功来换。朝廷名禄岂可交易，将军谬误了。”
“哼！”李琰冷哼一声，道，“老爷子不用试探我，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从有钱人手里抠钱，就像拿刀子割他们的肉一样。要是真无偿让你们这些大户捐献，一家能拿出来多少东西来，多半是打发叫花子一样扔几个铜钱，送几担霉粮充数。咱们还是都市侩点来的爽利。”李琰丝毫没有顾忌吴家也是有钱人家，嘲讽道。
吴维亮没有生气，“哈哈”笑道：“看来将军对我等有些误会啊。香军一到，就算我等有万贯家财，还不是便宜别人么。拿出来一些资助官兵说不定家产还能保全呢。”
这话李琰完全嗤之以鼻，道理谁都懂，但是能做到又有几个。明朝灭亡的时候那些肥猪王爷们就是最鲜明的例子。
“哈哈，老爷子，道理永远是道理，就算知道道理能做到的又有几个。要是真能做到，历史上哪有那么多王朝起了又灭了，咱汉人还至于给蒙古人做……咳，这事儿老爷子就不要多操心了。我是想让老爷子到时候能劝那些深闺怨妇们出头帮大家缝制衣服鞋袜之类的。”
李琰说的兴起，差点就说漏嘴了，为了遮掩自己之前说的话，说话就急了些，连“深闺怨妇”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李琰一放松，就有些固态萌发了，一只脚提起来踩在椅子沿上，整个身子都靠在桌子上。这要是在家里整个样子还不被老妈骂死，好在这里的人虽然看不惯，但却没有人直接出口骂人。
李琰那句“咱汉人还至于给蒙古人做狗”虽然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来，他也极力眼神了一下，但在座的几个人还是都听出来。本应该是“卫道士”的吴府两父子却出奇都没有出声，只是暗自叹了口气。
“梆梆”李琰等了许久见吴老爷不说话，就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道：“吴老爷子，说句话呀。”
“哦！”吴维亮惊醒过来，“没想到李将军还有这等见识，了不起！这事儿老夫不敢保证一定做好，不过李将军放心，只要将军确定好了衣服尺寸，老夫一定让鄙府上的人带头做起。不过，李将军，这要是用军功换物资，要是到时候李将军麾下士卒不愿意怎么办？不会杀良冒功吧？”
李琰毫不在意挥挥手，道：“这老爷子不用担心，我既然敢说，就一定有办法。”
李琰心里却冷笑道：老子到时候就投奔红巾军了，借你们胆子跑到红巾军那里讨要朝廷的军功！
“这件事情说完了，那就说下件事情。这打仗么，首重士气。士气高昂了，就是面对千军万马也敢冲杀；士气低迷，就算是有百万大军都能被一个人吓跑了。这县城现在士气就太低了，那天我们五六个人站在城下，愣是吓得城头百来人不敢开门。这不是笑话么！为这事儿我也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教书！”
“教书，叫什么书？”
“县城里面的小崽子不少，就是逃难的我看也有几十个小孩子。我打算让主簿把这些小子组织起来办一个识字班，到时候城里有读书人来当差，就让他们去教书。到时候朗朗读书声一起，那城里就有朝气了。”
吴维亮怔怔有些出神，似乎在想李琰描述的情景。
“嗯，这也是善事一件，不知道将军想要老儿干什么，去教书么？”
“这倒是不敢指望，老爷子要是能偶尔去那边讲讲课就很感激了。我要说的是这教材，哦，就是学生的课本，还有这课本的内容。这些孩子都不是富贵人家，教书就是让他们认几个字，指望他们将来考状元那不切实际。所以这圣贤学问就算了，只要教一些简单实用的就行，所以这事儿还需要老爷子帮忙。”
吴老爷子的儿子又怒了，“圣人之言乃是立身成人之本，治国齐家之道，哪里不切实际了？”
李琰翻个白眼，道：“满腹圣人学说能种地还是能做工，难道能直接填饱肚子？你以为谁都是你们这些大老爷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可以。我们都叫他们一点有用的学问，至少让他们不会因为不识字而吃亏，这就够了。老子一个没名没号的大头兵，可不是当朝宰相，哪里能谋的了万事千秋的伟业。”
吴维亮倒是点点头，很认同李琰的观点。
“那不知道将军准备教些什么？”
“一些简单的、常用的字。比如前后、左右、东西南北中之类的。这样编写在一起也好记忆不是，不用太多，一两千字就行。另外再教一些简单算术，比如一加一等于二，九九歌之类的。”
吴维亮对李琰说的这种方法很感兴趣，捋着胡子不断点头，道：“不错，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微言大义，这种办法倒确实好记很多。”
“嗯，要是能再编一些顺口溜或者歌谣之类的就更好了。老爷子是饱学之士，您老看着办。”李琰倒是对吴维亮好感大增，不迂腐不娇气，很对李琰胃口。
“嗯，不知道将军打算什么时候用？”
“自然越快越好了，到时候让人誊抄多份，装订一下就行了。”
“好，老夫马上找人来做这件事情。”
吴维亮痛快的态度让李琰很高兴，“那就有劳老爷子了。事情就是这些了，还有需要我会随时上门的。”
既然事情定下了，李琰就起身准备离开了。吴维亮也知道李琰这几天恐怕会很忙，也没有留李琰，一直送到客厅门口。
“老爷子留步，您这一大把年纪了让您送我，这不是让我折寿么。打扰您老午睡真不好意思，您还是回去补个回笼觉吧。”李琰摆摆手，就背着手往外面走去，“哦，差点忘了，您府上养了这么多人，还是赶快到县衙登记一下吧。不服劳役的就赶紧准备好钱粮吧，别到时候我抓到贵府做吓唬猴子的鸡，大家脸上就不好看了。”
吴维亮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哈哈，我还以为咱们都这么熟了，将军能徇私放过鄙府上呢。”
“哈哈，那可不行，私情可比不上公事。我连杀威棒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人往刀口上撞呢。”李琰一脸邪笑，带着几个跟班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