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秦香莲又出来打听陈世美的下落。不想很是巧合,她来到了陈世美进京赶考时歇脚的客店。
秦香莲进得客店,对着店主人低头行礼道:
“店家,您好!……”
店主人听见有人问好,抬头打量眼前的这位妇人:头上青丝被剪去一截,面色蜡黄,身上的衣衫重重补丁。虽说是受了饥荒的模样,但是,姿色和气质,却完全不同于乡间做粗活、重活的普通农妇,店主人猜想,这一妇人或是小家碧玉出身;衣衫虽然又旧又补,但也干净整洁,不同于一般乞食人那样尘垢。店主人一想,这两年很多地方遭了饥荒,这或是哪个零落了的、大户人家的妻女。
秦香莲话刚开口,还没讲完。店主人一边打量,一边对秦香莲客客气气地说到:
“这位妇人,是住店,还是?……”
秦香莲回道:
“店家,向您打听点消息……您要是有剩茶剩饭,舍与我的小孩子一点充饥。”虽然一路上乞讨为生,按理来说,早该对于向人讨要习以为常了。但是,每每向人乞食,秦香莲总还是觉得口涩,觉得羞愧难当。秦香莲一边说着,一边就红了脸面。
店主人看得清楚,知道这位妇人是个自尊自爱的人。他心里想着,要不是因为这几年的饥荒,谁会出来讨食为生啊,大家都活得不容易啊。他对伙计说:
“跟厨房讲一声,把多余的饭菜收拾三份,给这娘仨位充饥。”店主人是见多识广的人,他知道尊重人,用词也十分注意,他知道身处逆境的人的难处,知道他们的敏感与脆弱。
秦香莲低身下拜,谢过店家。趁着伙计去厨房的当儿,店家问秦香莲道:
“请问您要打听什么消息?我这边人来客往的,各路消息都有。如果暂时没有线索,我可拜托住店的客官帮您问问,您或可过三五日再来询问。您先说说,您是打听人呢?还是打听事呢?”
秦香莲说道:
“我是打听个人,三年多前进京赶考的人。”
店主人接道:
“我这店里,每天来往的客官,不下百十号。您要说这三年前的人吗,还真有点困难。您要说是进京赶考的官人,那或许还多少会有点信息。只要是在我店里住过的,我多少都会有印象。即使没有在我店里住过,这京城一带,凡是考公务员的人居住的店家,集中在哪一片,我基本都清楚,或可告知您寻找的方向。您说说,您找的是什么样的官人?”
秦香莲回道:
“店家,我找的这位姓陈,湖广均州人……”
秦香莲话还没说完,店主人忙接道:
“可是名叫陈世美?”
秦香莲心中一惊,泪水差点就涌了出来:
“正是……”
店家还有点不放心,继续说道:
“是不是年纪四十多岁,高个子,大脸庞……”穿着、打扮、行李等等一一确认之后。
秦香莲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流。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或者还活在人世,那个牵肠挂肚的丈夫,或许还可以一家团圆。泪是怎么也止不住了,一涌而出。秦香莲背过脸去,沾拭干净脸上的泪水。转过面来,对店主人说到:
“店家,您可有这陈世美后来的消息?”
“陈官人他中了状元了,他还给小店留了墨宝。您看看,大堂中间的那个大匾就是。”
秦香莲进店,虽说是打听丈夫的下落,但也是想讨点饭吃,心里总是有点不自在,所以,一直低着头,没有四下观望。听店主人这么一讲,她抬头望大堂中间看去,只见“生意兴隆”四个大字悬挂在大堂正中的墙壁上,装裱得十分精致,框架十分考究。秦香莲虽说是女子,但也是识文断字的。她定睛细看那块匾落款,上书:
“某某岁新科状元,湖广均州陈世美书”还有丈夫的印章。
秦香莲的泪水再一次决堤,无法收拾。
平静了一下,擦干眼泪,秦香莲再问店主人:
“店家,您可知这陈世美现在在何处安身?”
店主人笑盈盈地说:
“陈官人命好啊,他一中状元,就选了驸马,现在在驸马府享乐啊!”
秦香莲一听陈世美招了驸马,犹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差点就倒了下去。她用手扶住桌子,硬撑着站定。以为自己听过了,问道:
“店家,您刚才说,这陈世美他身在何处?”
店主人说到:
“陈官人他中了状元,又招了驸马。他现在在驸马府享乐!”
秦香莲确认自己是清醒的,她知道坏消息、坏状况还是出现了。她心中的那个滋味啊,真不知道用何种言辞才可以描述。人生,怎么可以这样作弄人?为什么,事情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秦香莲进京寻夫前,她千思万想,做了各种假设,他想到丈夫或饿死、或病死;或被强人所害;或留京继续复习考试;或名落孙山而羞愧出家……她想了千百种,她也想了千百种自己可以接受现实时安慰自己的理由。
秦香莲唯独没有想到的就是,自己朝夕相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鸾凤相交的丈夫,中了状元,入赘皇家,在驸马府享乐。要不是店家说了两遍,秦香莲打死都不会相信陈世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秦香莲心如刀绞,不知再说什么。但是,未见其人,未证其事,秦香莲还是不大相信店家的话。或者,是同姓同名的人呢,秦香莲还在安慰自己。可是,秦香莲转念一想,这湖广均州就那么大点地方,他也打听过,来京赶考的也就陈世美一个,怎么还可能会有第二人。想到这里,秦香莲整个人都不好了,猛然间,就如同万把剑在一同密集地刺向了自己的心脏,这痛,一直痛彻到灵魂的深处。
秦香莲天昏地暗地站在哪里,呆了一般。
伙计端来三份饭菜,这个时候,秦香莲哪里还有胃口下咽。她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了两个孩子,一脸苍白地坐在桌边。
店家见状,还以为秦香莲得到了陈官人的消息,太激动了。就对秦香莲说:
“夫人,您多少吃点吧!说了这半天,还不知道您是陈官人的什么人?”
秦香莲说到:
“这陈世美是我的亲人……”
听到陈世美在驸马府享乐,她不愿意说出自己是陈世美结发妻子的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