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你过来,负责压砖!你,给他示范一下!”一个监工道。
张二牛赶紧跑过去,只见一个传送带将泥土源源不断的送到一个机器里,和水一起搅拌后,“咣当”一声,一个长长的长方体泥块就出来了,一个劳工用力一拉自己握着的大铁杆,泥块被铁丝网切成了砖块大小的泥块,被切成的泥块被推到一块木板上,另外一个劳工端起木板放到了板车上。板车被装满后,泥块被拉到一个大空地上,搭成一排排的,以便晾干。
这可比张二牛在家用木头模具制砖块模型快多了,张二牛见自己只是负责拉铁杆放下心来。不是什么有难度的活,不会因为干不好挨揍了。
就这样,张二牛不停的拉着铁杆,频率也不高,干的不是很累,不过期间还是被揍了一顿,因为切割泥块的铁丝断了,张二牛不会安装,磨蹭了一会儿,被监工拿着木条恨恨的抽了屁股。
干活的时候,想小便就在旁边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大便在一个用砖砌成的简易厕所里解决,但是大便时间绝对不能超过五分钟。
中午吃饭,照样是馒头加热开水,不过多了个菜,是腌的萝卜丝,劳工们吃的很香,因为多了个菜,基本上每个人多吃了一个馒头。
下午的时候,本来张二牛还想要拉铁杆,却被监工换了去端泥块,负责将成砖块形的泥块放在车上。放的时候有技巧,不然会将柔软的泥块压变形。张二牛虽然学的很快,中间压坏了好几板,最后还是挨了监工几板子。
特别是有个拿着猎枪的监工巡逻到自己身边时,张二牛总是害怕自己被人突然从后面来一枪,干活的手就开始哆嗦,一哆嗦就出错,一出错就挨揍。
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累的半死的张二牛排队回到大房子内,进房前又被用铁链子锁上了双脚。
张二牛进了房子就一屁股坐在床铺上,动也不想动。不过开饭的时候,张二牛赶紧拿了四个馒头啃了起来。
监工们巡逻完,四下静下来以后,张二牛就悄悄溜到张一水的床铺前,两个人挤在一起,轻轻咬着耳朵说话聊天,互相鼓励两句,聊上半个小时就都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张二牛负责拉板车,一车的泥砖要从大坑底部,经过长长的斜坡,拉到上面的空地上。上坡的时候必须要一直用力,稍一缓劲儿,板车就要下溜,那可就惨了。
半天下来,张二牛仗着自己一身蛮力,拉的很顺利,没挨过一次打。
到了下午,又被叫去给烧砖的窑洞里装煤,一个窑洞至少要装两千斤煤,张二牛一个下午整整装了十个窑洞。晚上收工后回到大房子里,已经累的跟狗一样了。
一周过去了,张二牛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工作。半天轻活,半天累活,每道工序都能独立完成了。
到了晚上,和张一水聊天成了自己一天中唯一的快乐时光了。
在闲聊中得知,张一水老婆死了,家里只有个闺女,父母照看着,现在算起来年龄和张二牛差不多。他出来的时候闺女正在上初中,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他叫梦香,这个名字怎么样?是我自己起的。当年看着刚出生的小妮子躺在被褥里,小嘴吧嗒吧嗒,睡的那个香甜。我虽然也没上过几年学,可是脑袋里突然就蹦出了‘梦香’两个字,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二牛,你小子心底不错,咱爷们投缘,要是有一天咱俩都出去,你就来我家当个上门女婿算了。”
大多的时候都是张一水说话,张二牛安静的听着。
一个月后的一天,张一水病了,是肺病。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直咳嗽,可能是因为天气突然转凉,身体透支,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造成的。
看着一天天虚弱下来的张一水,张二牛的心情很沉重,一是因为张一水是这里唯一能和自己说几句话的人,算是自己的朋友。二是因为自己仿佛从张一水身上看到了自己最后的下场。
第二天张二牛壮着胆子祈求监工给张一水看病,被监工一巴掌打的顺嘴角流血。
“你他妈的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再他妈的多嘴,直接活埋了你!”
看着监工眼睛里射出来的狠劲儿,张二牛不敢出声,低下头赶紧去干活了。因为他相信他们真的敢将自己活埋了。
终于顶不住的张一水,晚上收工后躺在床铺上起不来了。
张二牛掰开馒头一口口喂他,他吃了半个馒头就吃不下去了。
“二牛,我是不行了,熬不过去了!”
“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不要落的我这个下场。”
“唉,我可怜的闺女,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张二牛听着张一水轻轻的絮叨着,咳嗽着,听着听着便红了眼圈。
“爷们儿你得挺住,来再吃两口,咱俩都得活下去,我还得去你家给你当上门女婿呢!”
“呵…二牛,你要是出去了,帮我给我闺女说,她爸对不起他们娘俩,没让她俩过上好日子。还有,我家住在吉林省松原市扶余县,高大杆子屯……”
张二牛终于忍不住了,点点头,泪珠成串的往下掉。
半夜两个监工开门进来将张一水拖走了,梦中惊醒的张二牛赶紧过去拉住张一水,跪下求监工们给张一水看看病,被拿着枪的监工一枪托砸倒在地。这一晚,张一水再也没被送回来。
第二天,拉板车的张二牛听到两个监工抽烟聊天,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娘的,昨晚挖坑埋那个病死的王八蛋,挖了一半竟然挖出了一窝蛇。”
“那好啊,扒了皮,去了骨,正好煲一锅好汤!”
“吊,是毒蛇,老四差点被咬了,最后被我们用铁锹搞死了!”
张二牛听到这里,心里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一整天,干活的时候都不断出错,被监工打了好几顿。
“再他娘的出错,直接把你活埋了!”监工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道。
“活埋了,活埋了…….”张二牛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个声音,把他闹的头痛欲裂。
熬到了晚上收工,张二牛回到大屋子,对着张一水的床铺跪下,郑重的磕了几个头。屋里的其他人看着磕头的张二牛,依然是一脸的麻木。
晚上,张二牛被自己的噩梦惊醒了,梦里面,张一水躺在冰冷的土坑里,对自己道:“快下来吧,下来再也不用受苦了。快下来吧……”
张二牛缩了缩身子,躺在铺子上翻来覆去,后半夜终于又睡着了。
梦里,小梅坐在王大川的摩托车后座上,搂着王大川的腰,一溜烟从自己身边飞驰过去。
“小梅,等等我,你真的不要你二牛哥了吗?”张二牛追着摩托车跑。
忽然,小梅娘跳出来,将张二牛拦住,然后指着张二牛的鼻子骂道:“我呸,以后别纠缠小梅了,你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扶不上墙的烂泥……”小梅娘一遍遍的重复着。
张二牛蹲在地上捂着耳朵,摇着脑袋,喃喃道:“我不是烂泥,我不是烂泥…….”
“我不是烂泥!”张二牛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了。
“我要出去!”张二牛心里下了重重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