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游进入水榭的时候,杨琼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软榻前用绸布细细擦拭着一柄长剑。萧北游远远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男子丰神俊秀,不怒而威,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然而,一想到他与那何晏之之间的种种,却好似如鲠在喉。
本来有个沈碧秋也就罢了,现在又来一个何晏之,实在是……防不胜防!
“阿北。你来啦。”杨琼放下手中的剑,抬起头,“为何不进来?”
萧北游慢慢走到杨琼的面前,空间仍涌动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暧昧腥臊之气,让萧北游的脸微微一红,不由低头唤了声“师兄”,便垂头站在那里。
杨琼望着他:“我正有一件事派你去做。”他从榻上拿起一张红笺,淡淡道:“江东沈氏和关中柳氏下个月联姻。沈眉的独子沈碧秋将迎娶柳家大小姐,你便代九阳宫送一份贺礼过去罢。”
萧北游惊讶地抬起头:“师兄,我素与姓沈的不睦。这份差事我做不得。”
杨琼的面上闪过一抹戾色:“你做不得,难道叫我去么?”
萧北游忙跪下身:“阿北不敢。”
杨琼道:“江东沈氏乃百年世家,九阳宫不可与之交恶。我派你前去,也是因为你是我九阳宫的二当家,也算是我杨某人给沈眉的面子。”他将手中的长剑抛在萧北游的面前,“贺礼便是这柄剑。你再到市集去置办一点女子出嫁用的妆奁,一并送去罢。”
萧北游的目光直直盯着地上的长剑,道:“这碧水剑是从师祖手中传下来的天下神兵,乃本门至宝。师兄怎可轻易送人?”
杨琼勃然大怒,拍案道:“放肆!我是宫主,还是你是宫主?竟敢置喙我的决定!我便是将整个九阳宫送给沈碧秋,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萧北游却鲠直了脖子,一双深邃的眼睛狠狠盯着杨琼:“我看是大师兄难以忘情于沈碧秋罢。那姓沈的只是说了一句‘喜欢’,你便巴巴地把剑送过去,还找了一个和姓沈的长得差不多的戏子养在身边。师兄既然如此自轻自贱,为何不自荐枕席……”
他话还未说完,杨琼的五指已经狠狠扼住了他的喉。杨琼气得面色铁青,连指骨也咯咯作响,切齿道:“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拧断你的脖子!”
眼见着萧北游的脸色已经发紫,杨琼才松开手,一把将萧北游掼到地上。
萧北游捂着脖子一阵咳嗽。杨琼斜睨着眼睛看着他,冷冷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处处为难何晏之。我再次警告你,何晏之是我的人,不论以后如何,我现在对他很满意,他是一个很合格的影子。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对他作任何小动作,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萧北游点点头,眼中竟淌下泪来:“师兄,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记得咱们小时候,你对我多好哇。为什么现在对我连个外人都不如啊?师兄,阿北不甘心啊!”
杨琼一愣,背转过身,沉默了良久,方道:“你只需记住,我是九阳宫主,你是我的右护法,便是了。”他又顿了顿,“我一直把你当兄弟,至今未变。但是,你也记住,不要触及我的底线。听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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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之正歪在房中的榻上休息。他这人平日甚是不修边幅,但是杨琼不喜,便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自己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假象。他有时候也在猜测,自己扮演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雄倨一方的九阳宫主杨琼待之如此温柔,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异样的羡慕。
沈碧秋。这名字倒是书生气得很。何晏之微微沉吟,他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自然不知道这个名字在武林上代表着什么。
他不免又想到杨琼在自己身下的样子,那样白皙的身体,修长的双腿,如泼墨般的长发,无处不美。他本不喜欢男人,但是这个人是杨琼的话,或者就另当别论了。他不由得以手遮面,两颊已经绯红,心中突然又生出一丝怨毒,那个沈碧秋,也曾看到过杨琼那般模样么?
他全身燥热起来,随手便扯开了衣襟,袒胸露腹地躺在那儿,满脑子全是杨琼含情凝睇望着自己的笑靥。他觉得自己一定中了毒,中了一种名为杨琼的毒。念及此处,他不由得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自言自语道:“何晏之你真他娘的贱,简直就是色令智昏!怎么就忘了那是一个翻脸无情的疯子!”
“谁是疯子?”冰冷的声音突然间响起。何晏之一个激灵,从榻上翻身而起,结结巴巴道:“宫……宫主!”他手忙脚乱地从榻上下来,跪倒在地:“参见宫主!”
杨琼冷冷看着衣衫不整的何晏之,抬起脚尖点在何晏之的胸口:“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疯子。”他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你说,我如果一用力,你的心会裂成几瓣?”
何晏之吓得面如土色,勉力挤出一丝笑意:“宫主您开什么玩笑?”
杨琼面沉似水:“胆敢诽谤宫主,本就是死罪。”
何晏之一哆嗦,杨琼已俯下身,伸手在他的脸上慢慢摩挲。何晏之觉得那双白玉似的手冰冰凉凉,修长的手指掠过自己的脸颊,犹似地狱的召唤,只听见杨琼喃喃道:“可惜了这张脸……该如何是好呢?”
何晏之忙道:“宫主就饶过我这次罢。”他努力陪着笑,“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何晏之就是您手里捏着的一只蝼蚁,宫主您有好生之德,就请抬贵手放晏之一条生路。晏之今后定然日日供奉宫主的长生牌位,遥祝宫主年年福禄,岁岁安康,子孙万代,永享荣华……
何晏之还想往下说,脸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杨琼面色阴郁喝道:“闭嘴!”这一掌着实厉害,何晏之只觉得脑袋一下子大了三圈,嗡嗡嗡地作响,还没反应过来,杨琼的手指已落到了他的咽喉处,正一点一点地收紧。
杨琼白皙秀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仄的笑意:“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错,你不过是我手中的一只蝼蚁,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只是,这张脸,我着实喜欢。你死后,我就把你的面皮剥下来,做成面具,挂在床头,日日观瞻。”
他的手指越收越紧,何晏之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前的人影也变得模模糊糊,鼻头一热,一股鲜红的血流了下来。他暗暗懊恼,心想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定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念及于此,悲从中来,眼底便淌下泪来。
何晏之正闭目等死,突然哽嗓的桎梏一松,他猛地灌进一口凉气,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他睁开眼,只见杨琼已站起身,一脸漠然地看着自己:“哭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低头哈腰的,你的骨气在哪里?”
何晏之站起身,心里默默道:你每晚在我身下倒是有骨气得很。脸上却堆着笑:“在宫主这样举世无双的大人物面前,自然是天下英雄竟折腰。”
杨琼不语,复尔冷哼了一声:“巧言令色!”他的目光落在何晏之敞开的衣襟上,“青天白日,衣冠不整,哪里有君子之风?若再让我见到你这般样子,便扔你去暴室面壁十日!”
何晏之惊得忙不迭将衣襟合上,陪笑道:“方才不经意间想到宫主,竟有些情不自禁。”
杨琼的脸腾地红了,眉心微蹙,怒道:“你!真是……寡廉鲜耻!”他拂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转身,看着何晏之:“晚上来水榭。”说罢,便急急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