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小布他们上楼向子贞控诉:“师兄都在底下站了快一天了,连饭都没吃。再怎么赌气也不能这样啊!还有你!”
打昨晚回来后,子贞就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端着茶杯在椅子上窝了一整天,动也不动,和子轩一样,什么也没吃。
他们俩到底怎么了,之前不都是好好的吗?宿舍里的人大眼瞪小眼。
“贞子,下去吧,把话说清楚,别让师兄在楼下等你了。他那样一个人,你看,弄出什么风言风语,不好……”大绚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下楼,樱花树下,子轩风度如斯。子贞没有走近,远远看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正是子轩此时站的位置。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照顾有加,她早该有所警悟,偏偏随心信了他。公司?家业?她从未考虑过,那些她向来不屑的。
果然,太过刻意的照顾,反让人觉得不安。
走近,“回去吧!”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们,真的不可能吗?子贞,我喜欢你是真的。”子轩问得小心,带着满满的期冀和渴求。天性的负傲,多年的自尊让他还抱着一丝侥幸,避开道歉。
暮云收尽,清寒四溢,寂空沉夜,玉盘流辉。
三四月,暮春初夏,宿舍楼下的樱花刚好开得绚烂。花影浓郁,静默无声。
子贞抬头,怅怅地凝望他,笑中带泪。没有点头,不作回应。
时光静淌。心动之后,情动之前。不过一月。
一直不想,不敢深陷。
她是读《诗经》长大的,而非《白雪公主》。从来不曾奢想白马王子。
所以,心扉并未痛彻。
但,终不能幸免。还是被伤了。
有些人,在最美好的年岁出现,给你留下了一串悲喜后,黯淡退场。仿佛,他们的出现只是为了被怀念。
后来,子贞才知道,原来她对子轩那么一点点的心伤也只是之前在赵煜容那边心痛的蔓延。当初一直拒绝子轩,不是因为不敢去爱,而是因为已经爱上。那时候,赵煜容在她心底已深深驻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凭着感觉,做某些事,或许荒唐。但,时间久了,你才会发现,当初别人眼里的不解和冲动,你能给出一个不让自己后悔的理由。
回宿舍。
“子贞,你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子贞接过手机,竟都是母亲打过来的,心里发慌,摁下接听键——
“哎哎——子贞!”小布惊慌大叫,半搂着快晕厥过去的子贞,大绚儿随即凑过把子贞扶到椅子上,三人慌作一团。晓华叫道:“要不要打120?”
正是六只手都忙不过来时,一段清越的铃音响起。
“怎么办?怎么办!子贞手机又闹腾!”
“先接着。”
“喂——”
……
“谢谢老师。”小布她们一路送到楼下,刚刚还好赵煜容打电话来了,虽疑惑他们俩的关系,但好歹有了能拿主意的人。
赵煜容抱着昏过去的子贞点头,“她家出了点事,我带她回去。你们记得替她请假。”
三人点头如捣蒜。
子贞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车里,车还在开。她,这是在哪儿?费力地撑起滑下的身子,涣散的意识渐敛,“外公!”
子贞挣扎起来,原本盖在她身上的小毛毯瞬时滑落,静谧的车厢顿时皆是衣物摩挲声。
“子贞。”那一声像有魔力一般,很快地,车内安静下来。
“我们在去机场的路上,今天就回苏州。”属于赵煜容的声音,子贞怎么可能听不出。
“你体力透支晕过去了,你手边有葡萄糖液和点心,吃一点吧。”
本以为外公病危,她早已没了力气,了了心思去牵挂儿女情长,没料到他的叮嘱还是让他酸楚不已,直想掉泪。
总有一种情愫,好似你受了委屈却硬撑着,却在见到某个人时,防线崩溃,想好好大哭一场。赵煜容,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那个人了吗?
别过脸,樱花是G市的市花,一路樱花照眼,盖过了淡淡灯光。赵煜容车开得很快很稳,窗外的世界急速倒退,子贞静静看着流荡过去的风景,窗玻璃映出她的容颜,和窗外的粉色樱花明灭掩映。
她看到自己眼神迷离,时空仿佛也随之飘忽……
检票口,周围的人惊羡地看着一对璧人,或许,在他们眼里,这两人是无比幸福的。甚至有人拍照,赵煜容满心都是子贞,顾不了许多,只是稍稍侧身,挡住镜头,留下背影。
赵煜容抱着刚刚在在车上再次昏睡过去的子贞,虽为不便,却举止泰然,风度不减,女乘客们都艳羡得紧,恨不能是他怀中的女子。
安检处,工作人员是个娇俏女子,拦住赵煜容,问能否放下子贞检查。
“一起吧,她不舒服,可以吗?”赵煜容皱了皱眉,轻轻道出担忧。
女子也没勉强,点了点头,末了,冲赵煜容甜甜一笑,“你女朋友可真幸福。”眼里满满的羡慕。
赵煜容隽永一笑,快步走了。
子贞是被一阵颠簸弄醒的,之前醒来,在车上,现在醒来,在飞机上。这几番折腾,真是难为他了。
悄悄侧头,赵煜容阖着眼,眉宇间少有的疲态微微显露,子贞忍不住地心疼,好想抹平他蹙紧的眉间。
空姐推着餐车过来,问及饮料。周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子贞摆了摆手,不想吵醒赵煜容。
“喝点东西吧!”赵煜容突然开口,“整整一天没吃了,要是再晕了,我——”
“果汁!”子贞向空姐,似是已经知道赵煜容接下来要说什么,急急打断他的话。妩媚的空姐笑得暧昧,递过一杯果汁。
赵煜容笑了笑。
子贞小啜了几口,侧头向赵煜容,“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客气了。照顾好自己,不要还没见着外公自己就倒下了。”
数千公里漫漫长途,本该疲惫不堪,可在赵煜容容的悉心照料下,子贞愣是轻轻松松,舒舒服服一路到了医院,毫无旅途疲惫。
她不知道的是,很快地,会有更大一场风暴等着她,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顾不得吃饭,子贞一路狂奔到病房,赵煜容在后面从容快步紧跟。他一接到陆简病危的消息也是受了不少惊吓,第二个念想竟是担心子贞,果然,这丫头没让他白“担心”。
“贞儿!”陆清,子贞的母亲,欣惊地看着小跑过来的女儿,自然地张开双臂,拥向子贞。该有半年没见了吧,孩子又瘦了不少。
“妈,外公怎么样了?”子贞带着哭腔,果然,在越亲近的人面前,越容易掉眼泪。
“别太担心,已经脱离危险期了。现在在普通病房休息呢。”陆清抚着子贞的头,心疼地回道。
“那我进去看看。”子贞说完就打算开门。
“等等!”陆清竟有些着急,一把拦住了子贞,子贞疑惑地看回去,陆清面露难色,顿了顿,还是开了口,“贞儿啊,你外公这次发病……”欲言又止。
“怎么了啊?”子贞很是着急。
“这个,你听我慢慢说。你外公知道了你换专业的事儿,一时接受不了,就……”
子贞神色一凛,竟是她,害得外公病发!
“诶——医生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外公保持情绪稳定,你还是,先回家休息吧。”子贞怎么可能听不懂,可正因为这样,她更不能走。
“不,我不走!就算守在外面,我也要陪着外公。”
“你若留下,于你外公病情怎样?个中轻重,还是想清楚再做决定。”良久,赵煜容出声。话很清冷,一针见血。
这个傻丫头,都不考虑自己身体,不把话说得绝情一点,等她外公出院,她就进院了。赵煜容看着原本执着的子贞一点点松动。
“这位是?”陆清眼神在赵煜容和子贞中间交错。刚刚就看见了这位存在感极强的卓尔男子,只是不便直问。
“是爷爷的忘年之交,我们学校中文系教授,赵煜容。”子贞闷闷回着,头也不抬一下。
“那是赵教授送你回来的?”陆清问时已有了九分把握。
“嗯。”
“那还真是辛苦赵教授了,都这么晚了。我们打算明天去接你的。”最后一句,是对子贞说的。
赵煜容淡淡应道:“此事也是因我院方引起,我是代院方向老人家请罪的。”
他也没料到,院方一直没放弃对陆简的邀聘,竟把子贞这层子孙关系搬出来了。谈到孩子,陆简少不了多问几句,不想一问问出子贞换了专业的事儿,老人家气得在电话那头都晕过去了,就连急救电话都是他们院长隔着几千公里打的。
出了事后,他几乎第一时间知道的,院方觉得这次罪过大了,已经及时向家属致歉过了。至于老人家这边,他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怪不得你们学校。”陆清妩美的眉眼间尽是哀愁,女儿走了二十年前自己的路,自家老爷子这是心病啊!
回过神,陆清对着身边的人嘱咐,“小晴,你给赵教授安排酒店,再让司机送贞儿回家。”
“不必,我已经订好酒店了。还有,我想去看看老人家。”赵煜容从陆清之前拦住子贞的尴尬神色早就看出,陆简已经醒了。
陆清点头,不做强求。既然子贞都说他是爸的忘年交了,她自是留着一份尊重。
子贞似是万念俱灰,麻木地被助理带下楼。
直到子贞的身影淡出视线,陆清才松了口气,对赵煜容道:“方才,谢谢了。”
“不会。”他只是把她不忍心说出的事实残酷地摆在子贞面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