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冬夜,那场纷纷扬扬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
遗留下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银白,以及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
无月的夜空下,府衙里唯一的灯也灭了。影影绰绰,只看得见几个模糊的人影。
林若推门而进时,突然发现,房间里似乎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紫红相间的外衣,隐匿在黑暗之中,无法分辨容颜。但那股熟悉的气息,那淡淡的清香,却萦绕在她鼻尖。
是纥奚延。
“回来了。”他的调子不紧不慢,听不出喜怒哀乐。
这样的纥奚延是她以前不曾见过的。
她一直以为,那个温柔的纥奚延,会一直陪在她左右。
但直到今天,直到那个女人出现之后,他就彻底的变了。
虽然从前的纥奚延也为人冷漠,却从不对他冷言冷语。而如今,他甚至连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妄琴。
然而,她所忽略的,是自己曾做过的那些事,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背叛。
其实已经被纥奚延深知于心。
“为什么也不点一盏灯?等了我很久吗?”林若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抬手准备点亮桌上那盏烛灯。
然而,手在半空却被人轻轻拦下。
“也不算太久,是西栎找你有点事。不过你这就去了哪里?”那时纥奚延的脸尽在咫尺,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得见他刀削的侧脸,以及那锋利无比的双眸。
话音未落,纥奚延的目光已经悄无声息的落在林若的鞋边。
那双雪白的绣鞋上,沾染了许多已经干涸到黄泥。
意识到纥奚延在看自己的鞋,林若不由得心惊,暗暗捏紧袖口。
听他这语气,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如果再轻易撒谎,定会被马上拆穿。
倒不如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实,这样他也无计可施。
“只是随便在城里走了走,听说临风台动静很大。有些好奇,所以过去看了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走着走着就到了临风台啊。我还以为你是直奔而去的。”纥奚延随口说道,字字却如重锤落在林若的心里。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他看穿,慢慢的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而已。”这个解释,连林若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
但是纥奚延已经放开了他的手,又坐回原地,黑暗遮盖了他那带着面具的左脸。
倒是没有再继续逼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
“刚才西栎派人去闵水河,提了一桶水回来。你以前不是精通医药吗?待会儿去看看水里有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但还是让她检查水质,这说明,其实纥奚延对她仍旧保有信任。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我待会儿过去看看。”说完,林若的指尖,不慎碰到了纥奚延的手。
他却触电般的缩了回来,那不经意间露出的抵触,却深深伤害到了林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要伤人。
若是他有意疏离,那还没什么。
若是不受控制,发自内心的举动,那才最为致命。
似乎也觉得略为尴尬,纥奚延缓缓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对林若说道:“西栎已经在正堂等你了,你自己过去吧。”
正欲抬步往外走去,长袖却被人紧紧拉住,她似乎有话要说。
但纥奚延却没有回头,仅仅只是停下了脚步。好像在原地,静静等她开口。
寂静,久久盘桓在二人之间。
终于,林若低声问:“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纥奚延面无表情的回答:“我有事,你自己去。”
“有什么事,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要见谁?”
“我只是答应娶你,其他的从来都没有承诺过。你问得有些多了。”
纥奚延的话一针见血,却又让人无力反驳。
如此冷漠的拒绝。
肯定是去见妄琴!不能让那个女人得逞!
一想起她用剑削掉自己的鬓发,林若的心里就闪过一丝恨意。
也许正面出击,的确打不过妄琴。
但要一个人死的办法,却有很多种,为什么一定要用武器呢?
只要他想,就一定可以让妄琴活不下去。就算能活,那也是痛不欲生。
“你是去见她吧?但是她可能去不了了。”
她说的是去不了,而不是不想去。不知道纥奚延有没有听出来。
良久,他只是皱眉,好像并不愿意在妄琴的事上,和林若过多交谈。
“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天这么冷,就算你去了,她也不一定会来见你。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去呢?你怎么那么确定,他就一定会来?”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你快去大堂吧,西栎还在等着你。”
“如果她今天没有来怎么办?你还要等她?”
“她来不来是她的事,我去不去是我的事。不管是她的事,还是我的事,都不是你所能干涉的事。”
总感觉今日的林若说不出的怪异,特别是在提到妄琴的事上。
难道她去临风台的时候,与妄琴之间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一丝无法形容的不安,从纥奚延心里悄然滋生。
“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他猛地回头,声色俱厉。
“我连剑都不会用,能对她做什么?她不对我做什么,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最好是这样。”纥奚延冷哼一声。
“不过你,真傻啊!”
最后三个字,幽幽落进纥奚延耳中,他却置若罔闻,毫不迟疑,推门而出,翻飞的衣角不带任何眷恋。
留下林若孤独的坐在暗夜之中。
不知因为嫉妒还是恼怒,一气之下,将桌上的杯盏全部甩到地上。
“啪”的一声,一地碎片狼藉的散落。
真是傻。
今晚他绝对见不到妄琴。
而那一路,妄琴果然走得踉踉跄跄。
身体究竟怎么了?是她双腿的问题吗?
可是双腿依旧一如往常地有力,起码能支持她的基本行走。
那——只能是此刻肿胀难忍的双眼了。
从临风台出来的那一刻起,妄琴就有所察觉,自己的眼睛肯定是出了一些问题的。
至于是什么问题?又是因何而起?她渐渐想明白了。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林若,在她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对她做了什么。
回想起林若古怪的举动,尤其是她突如其来的亲密,根本就是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