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将军也累了,今日不如早些歇息?至于我们那几个不懂事的小兵,将军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吧?”林津之言罢,朝着西栎鞠了一躬,神情万分诚挚。
言尽于此,西栎回想起与自己斗嘴的妄琴,嘴角不由得浮出一抹笑意。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真是有趣啊!竟与纥梦蝶有几分相似,让人忍不住就想逗弄一下。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继续为难。马不用清洗了,你们带他们走吧!至于受降日......”
“至于受降日,不如就定在明日?反正将军已签上名字,择日不如撞日。”林津之接口道。
“明日?”似乎有所思量,西栎沉默许久,仿佛下定决心般道:“明日就明日吧!但是——你们那个小兵今晚得留下来。”
“不行!”
几乎毫不犹豫,两个字从泽裕口中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他便觉得自己的反应极为不妥。忙解释道:“这小兵嘴拙,我怕惹将军不高兴。”
“无妨,嘴拙的兵我这里多着去了,难道你们还怕我把他给吃了不成?放心吧,明日我会安然无恙的将他带回临越城。”西栎不悦,当然看出那不过是泽裕找来的借口。
“军师不必担心,有大将军这话,我们也无需担心其他的,静待明日大将军进城受降!”林津之朝泽裕眼神示意,他却视而不见,对突然加在自己身上的‘军师’一职,更是有些意外。
“我只是怕他会有所不便。”泽裕淡淡道。
“他不论在你们的军营,还是在我的军营,只怕都不怎么方便吧?”西栎没有拐弯抹角,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二人皆是一愣,虽未挑明,三人却都心如明镜。
“没想到将军眼力如此之好,那本军师也就无话可说了。只不过她骑来的那匹马认生,其他人近不了身。就让它留下来陪主子,明日一起回临越城吧?”泽裕毫不客气,真以军师自诩起来。说时仿佛颇为苦恼,让人不好拒绝。
“好。”
并没多想,西栎满口答应。便让林津之和泽裕出了营帐,他并未前往相送,只是在矮桌前,双手慢慢托腮,陷入沉思中。不知怎么,刚才抚琴之时,他的指尖划破的那瞬间,一股异样的感觉刺透全身。
好像有东西顺着割破的伤口,进入了他的身体里,但是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抬起那根食指,仔细端详了一下。极浅的口子,血也只洒出几滴,惺忪平常,完全没有奇怪之处。难道仅仅是他想多了?
想到此处,西栎捏了捏眉心,心情不由沉重几分。这群叛党果然非比寻常,先是林津之硕大的头盔,然后是他带来背着古琴的军师,言行举止虽同常人一样,但他们所做的事,都似乎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还有一点,他们明明都知道那小兵是女子,为何一个个都不揭穿,反而撞出毫不知情的样子?
“他们刚才说的——难道——难道他们早就知道我是女的了?”十年后的妄琴,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已经远去的泽裕,又看了看坐在帐里的西栎,问道。
“应该说,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他们都知道你是女的这个事实了。”纥奚延毫不吃惊,突然松开妄琴的手,一步一步走到西栎身边。
俯身与西栎一起凝视着他受伤的指尖,不知心里暗忖什么,脸上神色深不可测。
“我真是佩服这三个男人,我伪装得这么好,都能看出我是女的?”妄琴不甘心的嘟囔着。
惹得纥奚延忍不住抬眸,目光随意扫过她胸前,而后又低下头,道:“伪装得这么好?其实你戴上头盔就是个男人,不需要伪装。”
“什么意思?你!”
“你的机会不是来了吗,西栎主动让你留下,今晚是你下手的最好时机。所以,成功的杀了他吗?”他显然与西栎一样,光从指腹间的伤口,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索性放弃。
“没...没有...一开始的确想杀来着...没想到......”她欲言又止,后面的话还未说完,脸就先染上两块红霞。似乎回忆起什么,令人羞于开口的东西,眼神闪躲,不敢看纥奚延和十年前的西栎。
即便如此,纥奚延还是猜到了,那些她故意省去的内容。
“哦,我知道了,你大概是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袭他,结果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是吗?”他起身,忽地递给妄琴袖子里的方帕,风轻云淡道:“拿去外面洗洗眼睛吧。”
“啊?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会做什么。”纥奚延耸耸肩,不由分说的拉着妄琴走出营帐。
便远远望见,林津之和泽裕站在马厩前,似乎在跟十年前的妄琴嘱托什么。那时的她双手叉腰,即使脸隐在头盔之下,也仍能看到撅起的嘴,生气的听着泽裕说话。
“为什么我要留下来?!”
起先她极其抗拒,袖子高高挽起,手中的刷子垂在身侧,随着刷子上的珠水滴不断落入土里。妄琴的怒气一点点从脸庞消失,最后竟变成欣然接受。
“好,那我就听首领大人的话留下来吧!”
转变之大,让林津之和泽裕措手不及,旋即幡然醒悟,似乎对她所思所想了如指掌。林津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带着另外两个士兵走出了马厩:“那你好自为之,你们二人随我回去。”
言罢,三人出了马厩,去营外找自己的马了。唯有泽裕还在原地,眉峰因担忧而紧紧蹙起,半晌,他拉住妄琴,道:“你听我说。”
“是?”
“毕竟此处是西栎的营帐,做事要万分小心,有些事时机未到,不可......我的意思是....就是先要自保,你懂吗?”
见他支支吾吾说得不清不楚,妄琴凑近几分,疑惑的问:“你——首领的——大师兄?我该如何?”
“军师。”
“哦,属下实在没怎么听懂军师的话?”
泽裕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扶了扶背后的古琴,然后语重心长的拍拍妄琴的肩:“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对了,今晚没事不要四处走动。记住,最好时刻都待在红日身边。”
“为何?”妄琴不解。
“你也看到了,红日今日的情绪极不稳定,若你不在身边,说不定又会惹出什么麻烦。我们都不在,谁来保你?”
见他说的很有道理,妄琴点点头,应允道:“是,属下遵命。属下一定会盯紧红日的!”
“好,那我就先走了,”话落,泽裕往前走出两步,忽而又想起什么,头也不回的道:“明天见。”
那三个字在妄琴听来,普普通通,根本听不出其他含义。却让作为旁观者的纥奚延,突然有些走神,他神色怪异的回头,望了一眼十年后的妄琴。
她却盯着红日,得意洋洋的向纥奚延炫耀道:“你知道红日马吧?大西十大名马之一!性子极烈,很难驯服!但是当年被我驯得服服帖帖的!”
“嗯,”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心里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半晌才问:“你和泽裕...他...后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跟我说什么?他能跟我说什么?林津之的大师兄,现在是他的军师,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妄琴明显不懂。
“他遇见你的时候,可有婚娶?”
“没有,他和林津之师兄弟都是孤身一人。”
“可有婚约?”
“没有。”
“青梅竹马呢?”
“好像也没听他说起过。”
“那你可曾看过他对谁比较上心?”
“...林...津之?”
“......”纥奚延不再开口,用手捂住左眼,仿佛很是头疼,却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他真的对林津之很关心,两个人天天吵来吵去!”
“停,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