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氛包裹住了问天宗驻地的每一个角落,黎浜带着清浅和卢仁在离开此地的时候,在转角处轻轻的回眸一瞥,看到了天空中数十名修士匆匆的赶到。
数十名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包围住了问天宗驻地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的场面是很令人震撼的,但是黎浜能够清晰感受到那股震撼下面所隐藏着的危机与杀气,所以他走的毫无犹豫。
问天宗的一名结丹长老看到青海田从地牢之中走出来,神色一变,有些愤怒的喝道:“青海田,你为何擅自进入我问天宗驻地的地牢之中?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难道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吗?”青海田微微一笑,苍老的脸颊上有些令人心悸的意味。
道明寺微微一笑,跟随而来的陆家家族陆熙,以及诸多统领与陆家的高手,也都会心一笑。
那笑容,如同暗号一般。
“哆么刻,你还记得我吗?”第一神将平季静静的走出了地牢,看着那名结丹长老冷冷一笑。
他一出来,空气中就陷入了一种淡淡的扭曲状态。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疯狂的涌动,被他吸纳如了自己的身体,补充着他多年来不断干涸的灵气,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不减当年。
空气之中声浪滚滚,轰鸣声阵阵,平季神将就如同一个黑洞一般站在大地上,吸纳着八方灵气,同时带起了无穷的气势,让两个问天宗结丹长老心中震撼。
“当年你的暗算,你们这些年来想要从我身上得到的,如今该还了。”平季平淡一笑,这笑容不可怕,但是落在哆么刻和另一个问天宗结丹长老眼中,却堪比厉鬼的笑容一般。
“你……是青海田,你放出来了?!”哆么刻大吼道,看着青海田状若疯癫,有几丝歇斯底里的味道。
“哆么刻二位长老,当年是问天宗暗算的我手下第一神将的吗?”道明寺微笑问道,眼中冷芒闪烁。
陆熙等其他强者也兴奋了起来,只觉得事情真是愈发的有趣了起来。
“是,又如何?”哆么刻大吼道,“道明寺,别忘了谁才是这洛城之主!你难道敢对我问天宗做什么吗?!”
“你敢吗?!”
“我敢。”道明寺淡淡的说道。
“你说什么?”哆么刻仿佛没有听清,瞪大了眼睛看着道明寺,另一个结丹长老也不可置信的看着道明寺,怀疑他脑子烧坏了。
“我说,我敢。”道明寺冷漠的说道。
哆么刻哈哈大笑,眼中全是疯狂与讥讽,说道:“道明寺你不过是我问天宗豢养的一条狗,何时敢咬住人了?你不怕这洛城都化作一片废墟?”
道明寺冷漠的说道:“是的,在这几天之前,在过去,我的确是一条狗,一条被问天宗豢养的狗。”
“大人……”青海田急忙开口,不想要看到道明寺如此自贬,但是道明寺甩甩手,示意他安静。
“但是,我是一条野狗,我没有主人,我会咬任何一个企图奴役我的人,隐忍许久,直到可以狠狠的咬一口的那一天的到来。”
“是今天吗?你又何来的凭仗?”哆么刻嘲笑道。
“是我。”一个青衣男子静静的从天而降,降落的毫无声息,明明速度飞快,却给人一种徐徐缓缓的错觉。
他穿着一身青色道袍,道袍上,一个青色的巨木花纹印在左胸,朴实而又唯美。
这个标志,哆么刻认识。他有些颤抖的说道:“这……这是……缘木宗!”
超级大宗之一缘木宗,与问天宗相邻的存在。
“我就是他凭仗。”缘木宗的青衣道士微笑开口。
“原来如此,原来是野狗咬了旧主人寻了新的主人……”哆么刻哆嗦而又愤怒的说道,“缘木宗就不怕他第二次噬主吗?他刚刚可说了,任何要奴役他的人,都会被他狠狠的咬一口!”
“缘木宗并不是他的主人。”青衣道士还是那云淡风轻的微笑,说道:“我们要的只是他表面上的臣服,并不会任何干涉。私下里,其实是盟友的关系。”
这句话说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无论是看戏的陆熙,还是青海田,亦或是哆么刻。
“他有什么资格与缘木宗结盟?一个区区洛城,一个小小的城主府,有那个资格?”哆么刻不敢置信的说道。
“以我缘木宗的大气,如何会在乎一个偏远小城?更何况,表面上的臣服已经得到,便是足够。我缘木宗要的不是强行控制,我们要的是人心。”
青衣道士一挥袖,一开口,道:“我们要的是道明寺阁下内心的偏向,而不是外表的臣服。”
收拢人心吗……道明寺在心里默默想着,不得不承认,他哪怕听到了青衣道士的实话实说,还是觉得对缘木宗真心感激。
青衣道士的亲口承认,不仅没有让人觉得卑劣,反而更加觉得诚恳,真切。
大雪纷飞,有些人走到了陌路。
“所以,你们去死吧。”青衣道士潇洒一笑,看着两个面如死灰的问天宗长老,还有那些不知所措的问天宗弟子执事,如同下了判决。
……
雪花零落,有些人还在逃亡。
“我们走快一点,不要多看。”黎浜看见卢仁还有心回头,便说道。
“我看到我父亲了。”卢仁一边跑一边说道,“今夜恐怕要出大事情了。”
“我们才要出大事情了。”黎浜站在漆黑的夜色中,头也不回的说道:“强闯问天宗驻地,这要不被问天宗通缉,我可不信。”
他们三人并不清楚今夜到底要发生些什么,也不知晓道明寺准备做的动作,他们哪怕猜到一些,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问天宗在洛城的这个驻地,今夜一过,便会烟消云散,这是道明寺准备做的,却又是三人不知道的。
所以黎浜必须带着清浅立刻离开洛城,不然他不能够肯定第二天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是不是躺在那个已经闯过一次的地牢之中。
“也许你无需如此着急离开,平季神将如今脱身,必然不会让问天宗好看,至少……至少问天宗短时间内应该是来不及顾及你才对。”卢仁有些不舍的说道。
他知道黎浜准备做什么,想到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即将离开,心中有些失落。
晶莹的雪还在飘,飘落在他们的肩膀上,渐渐堆积。路旁阵法释放出来的微光很温和,让他们身上的雪片莹莹微亮。凉风吹拂在他们的脸颊上,带着额际的发丝,风声清扬似在耳畔呢喃,影响了人的心情。
“这洛城的主人终究不是洛城主,而是问天宗。问天宗就算经此会大伤元气,就算城主府知晓问天宗本部都遗忘了这个小小驻地,他又怎么敢真的做些什么?”黎浜站在雪地里,缓缓的说道。
黎浜扭过头,看着卢仁怅然的眼睛,说道:“除非,城主府真的准备灭了问天宗驻地,那么我才能安稳的留在这里。可是就算问天宗本部都将这里遗忘,但是若是城主府真的灭了问天宗驻地,问天宗本部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
“所以,除非洛城易主,城主府寻到新的依靠,不然,这问天宗便不会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麻烦。”
卢仁没法回答,他不知晓内幕,也不知道事情正是如此发展的,所以他知道黎浜说的没错。
卢仁是陆家少主,所以他自然不会有太多的麻烦,就算有,他的父亲陆熙也会替他挡下来。
但是,谁会替黎浜,替清浅挡下来?
没有人。
那就只能逃,逃到洛城以外的世界去,逃到这诺大南方的其他角落去,方能寻得生机。
两人都没有说话,清浅耷拉着脑袋靠着黎浜的身子,眉宇间有着困倦,卢仁拍掉肩膀上的雪花,感受着那丝丝凉意,缄默不语,黎浜则是将视线投向了四周的街道,远处的高阁,心中也有些失落。
黎浜在这洛城之中呆了一年的时间,对于修士而言这个时间不长,准确的说是很短,本应该不带丝毫眷恋的才对,但是黎浜的年岁本就不大,他的人生才二十多个年头,又如何能够轻易遗忘?
黎浜一年内在这洛城的很多酒店中吃过饭,也去过很多的茶馆,逛过很多的商铺,有的时候是独自一人,有的时候旁边跟着自己在洛城唯一的朋友。他住了一年,也没有能够走遍洛城三分之一的地方,但是这样的经历,却已经足够。
黎浜不想走,他想继续住两年,直到他走遍整个洛城,直到他和卢仁吃遍了每一家餐馆,直到他不再留下遗憾。
不过,应该是不得不走了。
月光柔和的照射着混杂了白色与黑色的大地,远处的问天宗驻地开始隐约传来一些轰鸣声,声音很响,将一些凡人所惊醒。一些修士惊慌的爬上了屋顶,想要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凡人们对道明寺的信心十足,所以没有太多的惊慌,只是好奇发生了什么。
一些人流开始出现在街道上,一些店家重新打开了店门,不是为了营业,而是想要打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些行人经过矗立在街边的三人身边,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们,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黎浜没有去在意周围人惊诧的目光,看着卢仁说道:“大概,我该走了。”
他把清浅横抱了起来,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让清浅能够更加舒适的睡在他的怀里,同时向着城门口走去。
“我送送你。”卢仁想也不想的就说道,跟了上去。黎浜也没有说话,二人并行,只觉得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也太快了些。
黎浜想到了一年前,自己刚刚经历了天龙宗的覆灭的时候,大家好聚好散,也是一场别离。
如今才一年,自己又要经历一次别离了吗?
卢仁看着黎浜抱着清浅沉默前行的身影,看着他身后留下的深浅不一的脚印,只觉得眼角微酸。他是陆家的少主,他的一生恐怕都无法离开家族太远,所以他不能陪同他一道去逃亡,一道去旅行。
“南方大地的风景很多很多,让人眼花缭乱。你和我不同,将来一定会看到许多不一样的风景,那时候,可不要沉醉其中,而忘记回来看看啊。”卢仁边走边叮嘱道。
两个大男人太过矫情也不太舒服,黎浜和卢仁心中都有些伤感,但是终究还是变成了决绝。
“嗯。”黎浜应了一声。
“若是看到了什么漂亮的姑娘,一定要介绍给我啊。”卢仁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
“嗯。”黎浜这一次没有再无视他,而是轻轻的再次应声。
“有什么好玩的,有什么厉害的天材地宝,记得给我留一份。”
“嗯。”
“一定不要忘了洛城啊。”卢仁的话语在夜空中像是一道凉风,深深的萦绕在黎浜的耳畔,深深的印入了他的心底。
“呐……一定不会,一定不会忘记洛城的。”黎浜的声音有些淡,有些不可捉摸,但是卢仁还是听到了。
肩膀上的雪花融化了,化作一滩水渍,化作水珠沿着衣袖流淌。
“这一段经历,我肯定不会忘记的,这一年,我肯定不会忘记的,还有你,我一定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那水珠滴落在晶莹的雪地之中,不见踪影,而他们也如同放下了什么一般,终于放松了起来。
“那边好。”卢仁微笑,笑的很真实,很真切。
城墙的阴影覆盖了他们的身影,站在城门口,看着那些好奇城中心发生了什么但是又不好擅自离开岗位的卫兵们,他们的面色都很轻松。
“告辞。”
城门口,黎浜冲着卢仁深深的行了一礼。
“保重。”
月光下,卢仁冲着黎浜深深的还了一礼。
二人相视一笑。
落雪飘零,他们的分别,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