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大人……”一个问天宗凝气九层的弟子有些诚惶诚恐的走上前来,冲着青海田行了一礼说道:“大人大驾光临,真是……”他此刻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青海田突然光临此地究竟是何意,况且对方可是结丹老怪,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想要去你们的地牢看一看。”青海田淡淡的说道。
“这……这,没有宗门的长辈准许,理应任何人都不准进入的……前辈您看……”那个弟子也是倒霉,此刻他是在场所有人中入门最早,最有威望的一个,现在却不得不站出来面对青海田,想到他们二人之间隔着无穷的岁月与一个筑基的修为差,就忍不住颤栗起来。
因为他也能看得出来,青海田的不请自来,不含善意。
“问天宗的那帮老家伙……”青海田轻蔑一笑,说道,“我会亲自找他们说一说的,现在我要下去,你要阻拦我吗?”
青海田苍老的面容在皓月与雪地之间的微光中逐渐严肃起来,一股威严的气息散发出来,竟然震慑的那个弟子不敢说一句话。
见其沉默不语,青海田看了一眼由木梁石块堆砌而成的小屋,对着黎浜和卢仁微笑道:“走,下去看看。”
……
城主府的晚宴上,问天宗的两个结丹修士坐在下位,道明寺坐在主席上冲着他们正在敬酒,他知晓青海田已经前往问天宗驻地了,那么此刻他只需要在这里静静的等待消息便好。
问天宗驻地那边的消息自然还是传了过来,突兀而又慌张的声音着实打扰了两个问天宗长老的雅兴。结丹修士有结丹修士的座次,后排才是筑基修士们与城主府重要人物的坐席,当那个慌张的问天宗弟子踉踉跄跄穿过了筑基修士们的身边,跑到了哪两个问天宗长老身边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露出不满的神色了。
但是,也有些人在笑,笑的很开心。
比如道明寺本人。
比如不知何时到场的,陆家的家主陆熙。
以及城主府几个修为强大的统领。
这是他们之间不言而喻的暗号。当这一幕出现的时候,他们就明白应该开始了。
青海田也该给我上好菜了吧?道明寺微笑的面庞下如是想到,静静的看着那两个问天宗长老逐渐铁青的面庞。
“竟然有人敢来我问天宗驻地撒野?当我问天宗无人了吗?还是区区一个小辈?”一个问天宗长老脾气火爆的站起身来,拍案大骂,一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欺人太甚!趁我等不在大闹我问天宗驻地,让我等颜面何存?”另一个问天宗长老也怒气冲天,低声骂道。
道明寺假装不知,问道:“何时让二位长老如此动怒?”
诸多宾客中约莫半数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都纷纷看了过来,交头接耳,让问天宗两个长老的火气愈发的上升。
“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辈趁我等前来赴宴共贺新年之际,大闹我问天宗驻地,打伤我问天宗弟子无数,简直让我等颜面扫地!”
“城主恕罪了,我等此刻必须赶紧回去捉拿那两个小辈,方可挽回一些颜面!”另一个问天宗长老说道。
道明寺露出惊讶和愤怒的神色,说道:“竟然有此事?本城主也陪二位一道去捉拿那两个贼子如何?”
无论是以洛城城主的身份和地位来说,还是以他的修为而言,要求同行一道捉拿两个晚辈确实都是让人疑惑的事情,不过疑惑之余两个问天宗长老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是道明寺比较热情而已。此刻他们满心怒火,只想着驻地里的事情,没有考虑到太多。
“也好!”一个长老沉声应到,随即所有问天宗的筑基修士也纷纷离开了宴会,准备跟随长老一到回去。
……
穿过了满是哀号声,到处横尸的地牢长廊,青海田对于黎浜的惊讶更加的浓厚了,要知道以凝气大圆满的境界虽然可以压制所有不到凝气大圆满的修士,但是也是只是局限在一定的数量之内的。像这里躺着约莫是几十人,这个数量可不是一般的凝气大圆满能够做到的,甚至连弱一些的筑基初期修士都要暂避锋芒。
这个孩子竟然可以独战如此多修士?这是天资优秀,亦或是一种特别的战斗天赋?青海田看着黎浜,眼中的赞赏不加掩饰。
黎浜也察觉到了青海田的注意,微微低头,将视线放在地上。他不清楚为什么青海田那么注意自己,所以有些意外。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实力相较于正常修士是如何,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实力很普通,并没有只得惊讶的地方。
他缺少一个对比,所以他不清楚一个正常修士展现出这样的实力是多么的恐怖。
他需要有人告诉他,你现在强的很变态。
黎浜的下手很有分寸,虽然打的他们哭嚎惨叫,但是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个死者,实际上受伤的人也没有太多的残疾,基本上断掉的胳膊腿什么的都可以用膏药再次续接上。
因为是用黑棍打人的关系,甚至连飙血的都不太多,于是地上基本上没有任何的血迹,不会给人太多的不适。
他在战斗的时候还分心注意了不能下手太狠……吗……青海田对黎浜更加在意了。
那一扇黑铁小门终于出现在了地牢长廊的尽头,此地光线昏暗,若是不仔细辨认都不会注意到这一扇隐蔽的小门。青海田站在黑铁小门的门口,灵识探入了门后边,随即露出的激动的神色。
平季……是你小子吗?青海田神情有些复杂。
多年未见,过的大概是不太好吧,没想到就在这么近的地方……
铁门上有锁,但是青海田并没有等那些行动迟缓的问天宗弟子去把钥匙取来,而是非常直接的破门而入。
双手触摸这一扇黑铁小门。
然后,仿若风化一般,黑铁小门就这样消散在了空气中,连渣都不剩。
入目所见的,是一个地上堆满了稻草的阴森牢房,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布衣男子端坐在其中,森冷的像是一块石头。
“平季。”青海田喉咙有些干涸,颤声开口。
“青先生。”端坐在那边的布衣男子抬起了头,露出满是沧桑的眼睛。他的眼眸里不仅有着岁月,也有着各种复杂的情感在沉浮。
城主直呼其名为青海田,而其他人则是喊他为青大人,唯有眼前这个男子,会称呼他为青先生,这个称呼是青海田最喜欢的称呼,可惜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听到过了。
“你被关在这里二十年。”青海田看着他破旧的布衣,遮盖住面容的干枯长发,觉得眼睛微微发酸,竟然是有些哽咽了。
“这位是谁?”黎浜问道。
卢仁小声解释道:“洛城城主大人有两位助力,被称呼为城主大人的左膀右臂。一位是以内务处理为主的青海田青大人当然就是青爷爷了,另一个则是被称之为洛城第一神将的强者平季大人,不过平季大人在二十年前一次外出任务便再也没有回来,神秘失踪。有的人说他走了,修为太高需要寻求新的天地便放弃了洛城,也有的人说他死了,死在战斗之中。总之众说纷纭。”
“那怎么在问天宗的地牢里?”黎浜问道。
“我怎么知道。”卢仁摇了摇头。
不过随即从第一神将平季盘膝而坐的身影背后,突然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来,将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惊。不过这个小小的脑瓜子实在是有些可爱,让大家的目光不由的就焦聚了过来。
“小丫头,你现在自由了。”平季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长时间都没有喝过水了一般,像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清浅吐了吐舌头,说道:“那我走了。”随即小丫头就看到了黎浜也在这里,不由的惊喜了起来,一边喊道“师兄”一边扑了过来,直接扑进了黎浜的怀里,样子可爱至极。
这种萌杀一切的模样让一些不明真相的围观人员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只觉得嫉妒的火焰要将自己的身体燃烧殆尽。
“那个小丫头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青海田没有想到会意外的出现这么一个姑娘,虽然很可爱,但是还是要问一问,同时也是黎浜与卢仁所好奇的事情。
他们来此的主要目的便是因为清浅,那么他们当然想要知道为什么清浅会被关在此地。
“这二十年来,我确定了这里一丝灵气都没有,所以我无法修炼,无法恢复灵气,除了还是有些虚弱的灵识外,我几乎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很不愉快。”平季淡淡的说道:“你们抬头往上看,能看到什么?”
能看到什么?众人闻言便抬起头,他们在朦胧的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光明,看到了一点点的光亮。
“那应该是个排水沟的入口,旁边还有一个窨井盖,我不知道这里在建造的时候是不是出了点什么问题,但是我知晓那上面的,是街道。这抬头就能发现的事实,百年来都没有任何一个问天宗人察觉到,只有我,在躺在地上的那一刹那,看到了那一丝光亮。”
百年来你是第一个住进来的人,自然只有你会注意到,但是建造此地的人竟然留下了一个如此惊人的越狱口,实在是有些诡异。
“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洛城大街上最为冷落的一个角落。”
是的,那里非常冷落,几乎无人会去,因为那里连通的是一个死胡同,自然没有人经过。
“若是从那上面下来,自然就直接可以来到这间牢房。只是,没有人会经过那个角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连最为顽皮的孩童也一次都没有揭开过那个窨井盖,所以我等了二十年。”
“换而言之,我能从那里出去,但是灵气枯竭的我,哪怕肉身坚固,也跳不着那么高的地方,这座地牢的墙壁也被上了阵法,滑腻无比且坚固无法攀爬。”
“后来,我想了一个法子,我用自己的头发将这里最为坚硬的树枝草叶都绑起来,做成了一根长长的棍子。可是这个过程太难又太艰辛,我是修士不是手艺人,花费了太久的时间,折断了无数根树枝干草,才终于成功了一次。”
平季看着清浅水润的眼眸,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就在几天前,我终于将那根用头发绑接上的长棍伸了出去,去吸引旁人的注意。于是,有一个可爱的小仙女揭开了那个窨井盖,跳了进来。”
谁都知道平季说的是谁,然而想到他这些年来被关的过程,便忍不住生出淡淡的心酸感。
“你怎么没有回来呢?”黎浜向清浅问道。
“大叔他不让我出来。”清浅嘟着小嘴,指着平季说道。
“这是为何?”这话是青海田问的,他是替黎浜问的,因为黎浜并不方便质问一个修为如此高强的前辈。
“你也知道,人被关久了,会很无聊的。”平季苦笑,然后说道:“我希望有一个小丫头能陪陪我说话,而且在与这个小丫头聊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便越发的不舍得她走。”
“她说她会找人救我,但是谁能救得了我?”平季问道,然后低下头,枯燥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颊。
“我怕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让我一个人继续留在这阴暗森冷的地牢之中独自苟活着,所以我很害怕。”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交头接耳,都有些默然的看着这个当年的第一神将,都隐隐能够体会到那种永恒黑暗的痛楚。
包括那些问天宗弟子,因为他们甚至都不清楚第一神将原来被关押在此。
黎浜的神色中有着复杂,有愤怒与同情,混合了一些别的情绪。
“所以,我准备以我强大的肉身优势扛住她的攻击,威胁她不能走,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平季看向了清浅,小丫头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惹得他微微一笑。
“于是我便把她留在了这里。”
平季再次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说道:“小丫头说他有一个很棒的师兄,会来救她,到时候会把我一起救出来,我没有当真,因为她说她的师兄也是凝气修为。”
他用感慨的语气开口道:“但是,奇迹真的发生了。”
平季站起身来,身上有些尘土在飞扬,他看着黎浜,用非常诚挚的语气说道:“你就是他的师兄是吧,我要感谢你将我救出来。”
说着,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一个结丹修士向一个凝气修士鞠躬?这怎么可能?
但是,这就发生了。
黎浜皱着眉头说道:“我不是来救你的。”
平季说道:“可事实上就是你救下了我。”
“救了你的是青大人。”黎浜一指青海田。
“不,是你。”青海田微笑着说道。
黎浜还是皱着眉头。
“然后,我要对这小丫头所做的对你道歉,我把她留在这里几日,肯定是让你担心了吧。”平季再一次鞠躬,这个动作,让更多的人震撼了。
一个结丹修士向一个凝气修士鞠躬两次?这怎么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
卢仁心说这种场面可真是第一次见到,若是拜三回那可就圆满了。
“我不喜欢你,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黎浜说道,眉头始终没有舒缓开来。
旁人更加震惊了,一个凝气修士能在一个结丹修士面前如此说话,不知死活吗?要知道结丹修士一个巴掌就可以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拍成肉泥,能够屈尊行礼便已经是巨大的礼遇与尊重还有感激了,你还要得寸进尺吗?人可以装,但是这么装,是不是有些过了?
“不知死活。”一些围观的问天宗弟子小声的说道,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黎浜,觉得哪怕是以第一神将的气度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
卢仁也是这般所想,只觉得一会这小子装逼过头是否会被揍啊?
但是,青海田不是这么想的。
平季,更不会这么想。第一神将的气度,本就不是普通修士能够看穿的。
青海田上前一步劝谏道:“孩子,你看他也知错了,不弱你就原谅他吧。”
平季则是又一次躬身,一言不发,似乎想要在沉默中求的原谅。
妈呀还真的又来了一次,三回了……卢仁暗想。
一个凝气修士,能够让两个有着巨大声名的结丹修士如此低声下气的赔礼或者劝解,这是旁人能够想象的事情吗?这怎么可能呢?
在等级森严的修士世界之中,已经多少岁月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象了?
太多太多年了,这是第一次出现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身份,没有依仗的凝气期小辈,被两位结丹修士如此礼遇,如此盛大的对待。
超乎想像。
但是黎浜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想法很简单。
你的遭遇虽然只得同情,但是你敢强行把清浅留在这鬼地方,并且让我如此担心,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寻找,那便是你的不对,让我不喜。
既然是你不对,就要得到我的原谅才行。
第一神将的修为是多高,我怎么知道?修为和这件事情的对错有关系吗?黎浜的想法便是这么单纯,如此纯粹。
还有一个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那便是清浅。这个大叔虽然挺可怜的,但是清浅认为自己还是要站在师兄这边的才是。
“你去征得清浅的原谅吧,她原谅你,我就原谅你。”黎浜还了一礼,说道。
清浅想也不想的说道:“可以,我原谅你了。”
声音又细又软,偏偏还有些脆生生的韵味,让旁人忍不住心中一酥。
听到这句话,黎浜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了。
平季的脸上也终于露出高兴的笑容。
青海田看到此时以解决,也笑了笑。这时候,他察觉到有人强者接近,稍稍感应了一下气息,便知晓来了谁。
青海田微微一笑,明白正餐要开始了。
平季的灵识还在,自然也感觉到了来人,他也笑了,只是笑的有些残酷,有些阴狠,他这些年的无尽孤独与痛苦,他怎么也要追回来一些才是。
他可是第一神将。
青海田认真的对着黎浜,卢仁还有清浅说道:“孩子们,这里一会会发生一场剧烈的战斗,你们快点出去避一避才是,战斗恐怕会波及大半个洛城,你们若是能够离开洛城到更远的地方去,那更好。”
黎浜大概也猜到了青海田所说的战斗应该是就是来自于第一神将这件事情,有多么惨烈的一场腥风血雨他和卢仁都能想象出来,于是黎浜握着清浅软软的白嫩小手说道:“前辈保重。”
“孩子们,保重。”青海田和平季都说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