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看守莫尔斯的妖怪们没怎么忠于职守,没多久便都各自找舒服的地方“打盹儿”去了。不久,就见两条黑影一前一后悄悄来到老枯树下。先来的那个口中念念有辞,大概是在对莫尔斯做法;后来的那个则二话不说,上前就要对莫尔斯下手。
两个黑影一照面,先是各自吃了一惊,接着谁都没有说话,便你来我往地在老枯树下过起招儿来。看得出来,其中一个千方百计要干掉二王子,而另一个则死活不让它靠近老枯树。几十个回合之后,两边各自中了对方的一记重击双双倒地,而此时那些“打盹儿”的看守们一个个睡得正香呢。
就在两个黑影交手的时候,另有一条黑影正不声不响地躲在一旁。见两个先来的家伙倒地之后,它快速奔至跟前,从两个黑影身上分别拿走了一样东西:一把镂花短剑和一张写满奇怪符号和图案的兽皮。
“喂,醒醒,快醒醒……”后来那家伙来到老枯树下,轻声地叫着莫尔斯。
其实莫尔斯早就醒了。他听出来了,这后来的是那个可恶的妖儿子。
“喂,你这盔甲和剑是哪来的?”见莫尔斯醒着,妖怪儿子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莫尔斯莫名其妙地斜了一眼妖怪儿子,没好气地说:“哪来的,我自己的,祖传的!你管得着嘛?!”
妖怪儿子对莫尔斯的不友好态度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反感,反而显得有些兴奋:“这么说……这么说你真的就是那个从飞鹰谷逃出来的小孩儿?”妖怪儿子说着伸手抓住莫尔斯,上下左右地好一番端详,“可……你的脸原来不是这样的呀?”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从前的样子?”
妖怪儿子一听莫尔斯的话,当时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那……你在飞鹰谷是否救过一个小东西?”
“救过,一只大松鼠。”
“啊!真的是你,小哥哥!”妖怪儿子轻声喊着,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小哥哥,我是来救你的。自打你昨天和我父王一对话,我就觉着声音有些像你;后来再一看你的盔甲和剑,我的这种直觉便越发的强烈了,只不过你这模样还一时让我下不了决心……不过最后我还是决定帮你。我琢磨就算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也肯定跟他有关系,至少我能通过你打听到恩人的一些情况……”
妖儿子这一通喋喋不休,把莫尔斯给弄得有点莫明其妙。
“你……你到底是谁呀?”
“小哥哥,我就是你救的那只大松鼠!”
啊——?莫尔斯惊异地瞪着眼前这个黑咕隆咚的大块头儿,怎么也不能跟当初那只可人儿的大松鼠联系到一块儿。
妖怪儿子用手中的短剑一点那囚困莫尔斯的老枯树,将莫尔斯拽出树洞:“好啦,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必须在天亮前逃出林子,否则,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一听说有可能永远也出不了林子,莫尔斯显得有些紧张,忍不住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没想到步子没有迈出去,身体倒“扑吃”一下来了个“嘴啃泥”。妖怪儿子上前扶起莫尔斯:“别着急小哥哥,你已经让我父王用魔法捆住了双脚,现在还不能行走……不过你放心,我父母的魔咒和魔剑都在我手里,天亮之前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天亮以后,你身上的魔咒就会自动解除……只是眼下有一件事你得自己拿主意。要逃出林子有两个方向:一个是从你来的方向出去,这样路途较近,我可以在片刻之间送你脱险;一个是继续向前,那样至少有千里之遥,而且我也不敢保证能一口气把你送出林子……”
“请问到大雪山得朝哪个方向走?”莫尔斯问。
“向前。”
“退回去能否绕过这树林?”
“不知道。”
“那我只能选择朝前走!”
妖怪儿子一听二话没说,背起莫尔斯,手捧魔咒,口中念念有辞。眨眼间,两人便如风一样在树梢儿之上快速飞行而去。
由于有了前番飞鹰谷的共患难,两个小家伙儿一下子就成了知己的朋友。飞行中,莫尔斯把他们飞鹰谷分手后的脱险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妖儿子;妖儿子把自己和这恐怖树林的情况跟莫尔斯做了一番“详细介绍”。
原来,这片树精、藤怪作祟的恐怖的地方叫“天塬”。“天塬”宽不止千里,长则不见尽头。是天下树藤类的一片“圣土”。由于这里的树木花草多已成精得道,所以,附近很少有野兽出没,甚至就连鸟儿都不敢从这里的天空飞行。
妖怪儿子有个很像汉人的名字,叫阿木。他的父母靠着手中有魔咒、魔剑,统治着“天塬”。这里的精怪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脱离塬土,化作人形去周游天下。所以林中盛传有好多种“脱土离根”的仙方魔法,而吃锦毛老鼠精的肉,又恰恰是所有这些传说中最最让它们信服的一种!这不免让莫尔斯又是一番咬牙切齿:都是那个该死的鼠国,还有那个该死的白胡子老头儿,不然我也不会有此一劫!
在整个“天塬”中,只有妖王一家离开过林子。这是因为妖王手中有魔咒,魔咒能使树精藤怪们变成各种动物离开树林。阿木之所以知道大雪山的方向,也是听父亲说的。那次与莫尔斯的“鹰谷奇遇”,正是阿木偷拿了父亲的魔咒,变成一只大松鼠儿悄悄溜出去的——那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离开“天塬”。眼下他也正是靠着魔咒的力量,才能带着莫尔斯像鸟儿一样在这树梢儿上飞行。
“有这么神奇的魔咒,你父亲他们干嘛还要抓我?”莫尔斯问。
“魔咒的力量很有限,”阿木说,“我们出去后必须要在它的魔力失效前回到林子,否则,就将变成一根枯木,所以父王才一直不肯让我出林子。那日在飞鹰谷要不是有小哥哥相救,我就是不让老鹰给吃了也早都变成木头桩子了!”
“魔咒不能再把你变回来吗?”
“不能。那次脱险回来后,父亲把我好一顿骂,从此再也不许我碰它的魔咒了。”
“吃了我的肉真的能让你们永远的离开‘天塬’,化成人形吗?”
“不知道。所以它们才要试试。”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阿木和莫尔斯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林子的边缘。可是也就在这时,莫尔斯发现情况有些异常:不但他们的飞行高度降到了树冠以下,而且阿木也开始变得气喘吁吁。
“怎么啦,阿木兄弟?”莫尔斯问。
阿木吃力地说:“魔咒……魔咒快……失效了,不过小哥哥放心……我就是用两条腿……也一定要把你送出天塬……”
果然,时间不大,他们的飞行真的变成了奔跑……
天就要亮了,两个小家伙儿身后隐隐传来了树妖夫妻追赶的呼唤声;而此时阿木的速度却已经明显的慢了下来……又过了片刻,莫尔斯几乎能听到了树妖夫妻追过来的脚步声了,而可怜的阿木这时候却已经变得步履蹒跚,举步维艰。莫尔斯感觉得到,经过半夜的飞行、奔跑,阿木已经耗尽了他生命的全部精力,甚至连喘吁声都已经变得越来越无力。可是,他仍在坚持……坚持……
“阿木兄弟,放下我,快放下我……”莫尔斯在阿木的背上拼命喊着,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拖累而断送了阿木的性命!
“不……不……”阿木似乎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眼看林子的尽头近在咫尺了,而就在这关键时刻,阿木却忽然双腿一软,“扑吃”一下儿瘫倒在地上。
“木儿,快把那老鼠精放下!”追到近前的树妖王命令道。
“孩子,你回来!你到底要干什么呀……”这是妖夫人的哭喊声。
看到父母已追到近前,阿木好像也已放弃了努力。他放下背上的莫尔斯,回过头来似有不舍地看了一眼追上来的父母亲——突然,不知阿木哪来那么大的力量,只见他猛然抱起莫尔斯将身一纵,嘴里喊了声“小哥哥保重”,随即和莫尔斯一起滚下了林边的陡坡……
“木儿……”
“我的孩子……”
就在两个小家伙儿滚下“天塬”的那一瞬间,莫尔斯听到身后传来了树妖夫妻绝望而凄苦呼唤声。
唉,可怜的树妖……
——谁说妖魔鬼怪无情?!
这下儿又把二王子给摔得够呛,等他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正像阿木所说的,此刻他的双腿已完全恢复自如。
不知阿木兄弟怎么样了——莫尔斯忍着伤痛焦急而不安地在谷底寻找着……
结果是莫尔斯最不愿意看的,也是他最最难以接受的。要不是挂在身上的魔咒和短剑,莫尔斯简直不敢相信,那躺在谷底的枯木头,就是刚刚救自己脱险的阿木!
“阿木兄弟,阿木兄弟……”莫尔斯怀抱着木桩忍不住热泪盈眶。
枯木桩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手臂和双腿的痕迹,只有头部还隐约能辨认出那只独眼和嘴巴的轮廓。莫尔斯流着眼泪用阿木的短剑划开自己的手臂,把鲜血滴入木桩的“嘴”里:“喝吧,好兄弟,你不是说我的血能让枯木复活吗?哥哥身上有的是血,有的是血……”
起风了,“天塬”上的林涛发出的阵阵“呜咽”,让莫尔斯仿佛又一次听到了阿木的父母那凄凉的哭喊,听到了自己病弱的父王盼儿归来的声声呼唤……
莫尔斯流着眼泪把阿木背在身上,冲着“天塬”上的树林双膝跪拜:“阿木的父母亲,我把阿木带走了。你们放心,只要我莫尔斯身上的血不流干,我就一定救活你们的儿子!要是你们不嫌弃我是个耗子精,就把我当成你们的儿子吧!”说罢他起身手抚着身上的枯木桩:“好兄弟,咱们上路……”
从此以后,莫尔斯每日为阿木刺破手臂,喋血入“口”。每逢遇到泉水,他还要用神珠浸过的泉水为阿木洗浴全身。他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但他相信,既然神珠能让人死而复生,那对阿木兄弟的复活也一定会有帮助。就这样,莫尔斯背着沉重的木桩,每日一喋血,朝着传说中的大雪山艰苦跋涉。历尽千辛万苦,这一日他终于来到了雪山脚下。
一路之上,莫尔斯曾听说了许多关于雪山的传说。人们听说这个戴面具的小家伙儿——莫尔斯怕吓着别人,一路上一直用一块黑布遮挡着自己的嘴脸。人们听说这个戴面具的小家伙儿要翻越大雪山,有的人劝他赶紧回家,有的人则摇摇头走开了。不过也有几位老猎人为他提供了好多征服大雪山的宝贵经验——尽管他们中间没一个人翻越过眼前的大雪山。
莫尔斯在山下做了两天的准备工作后,便意无返顾地走进了大雪山。按照猎人们的指点,他在半山腰处住了一晚,调养好体力。早晨,他最后一次为阿木滴血、沐浴,而后便开始了向大雪山顶峰的死亡冲击。
皑皑雪山,茫茫天际。越往高处雪越大,越往高处风越猛。我们的二王子顶风雪,冒严寒,不畏艰险,勇往直前……
天黑了,在雪山上滚爬了一天的二王子由于极度的疲劳和寒冷,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小英雄在心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能停下,不能停下,一定要一口气翻过山顶……为了减轻负担,他甚至扔掉了身上的干粮!他拼命地爬呀……攀呀……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翻过大雪山,绝不能停下……
生命,之所以伟大,不在于他创造了多少奇迹,而在于他拥有的那份执著、那份为了信念和理想而追求的百折不挠的执著!这是一场意志与自然的较量,这是一次生存与死亡的抗争!
说不清到底历经了多少次惊心动魄的绝处逢生,半夜时分,我们的小英雄终于到达了大雪山的顶峰!莫尔斯俯看着雪山一侧那朦胧的未知世界,胜利的喜悦再一次把他的精神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兴奋点。莫尔斯把身上的木桩抱在怀里,说了声“阿木兄弟,跟哥哥下山……”说完便像一堵崩塌的土墙一样,一头滚下了山坡……
雪山顶上,风越刮越猛,雪越下越大。
下落……下落……二王子就觉得自己翻滚下落的地方不是在雪山,而是在云中……啊!一片片如棉絮般的白云是那么的松软,感觉好温暖、好舒服。他甚至在云中看到了自己的家,看到了父王,母后还有哥哥……那是谁?一头金发,一身银甲……是她!是喜娃公主!怎么忏悔楼的大火还在燃烧?他看见美丽的公主正在火中挣扎,听到了公主的声音在呼唤:“东方兄弟,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喜娃姐,我来了——!”莫尔斯宛如一只矫健的雄鹰,箭一般从云端直扑火海,救出了公主。
“喜娃姐,喜娃姐……”莫尔斯把公主放在五彩云端,一边替她扑灭身上的火焰,一边拼命呼喊着。公主睁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久久地凝望着莫尔斯:“东方兄弟,我等你回来看我……”
蓦地,那凶恶的独角青龙突然一下儿出现在空中!只见它狂笑着发出了阵阵雷电,把公主身下的彩云击得粉碎!只听公主一声惨叫,随着破碎的云片跌落尘埃。
“喜娃姐——!喜娃姐——!”二王子拼命地呼喊着。
“小哥哥,小哥哥……”
朦胧中,莫尔斯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强打精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躺在一堆篝火旁。火光中,一个陌生的少年正守候在自己身边。那少年一见莫尔斯醒来,兴奋地使劲儿抓住他的手说:“小哥哥,你可醒啦……”
莫尔斯挣扎着坐起来,借着火光不住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少年:“请问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惊讶地瞪着莫尔斯:“小哥哥,你怎么啦?怎么连我都不认识啦?”
莫尔斯摇摇头:“你是……”
“哎呀,我是阿木……阿木——你一直背在身上的木头桩子!”
“啊——?阿木?真……真的是你吗?”莫尔斯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年:“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你真的活过来啦?”
“是我,小哥哥,我真的活过来了……”
“等等,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莫尔斯说着扳着阿木的脸仔细端详着,“声音倒挺像,可你这模样怎么变得……变得……”
“怎么啦?”听莫尔斯这么说,阿木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小哥哥,快告我,我到底变成了什么啦?”
“你怎么变得……变得这么漂亮啊……”
“小哥哥取笑阿木了。”
“不,阿木兄弟,你成功了,你真的成功了!你变成人形了,你变成人形了!”
“真的?!”
两个小家伙儿当时兴奋地就像两个顽皮的小猫崽儿,在篝火旁滚来滚去,一不小心,莫尔斯一脚蹬到篝火中,烫得他“嗷儿、嗷儿”叫个不停。
片刻,阿木忽然面对莫尔斯双膝跪倒:“小哥哥,你对阿木恩重如山……”
“得了,得了,”莫尔斯不等阿木说完,一把把阿木推倒在地,“咱们是患难兄弟,今后谁都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阿木说:“半夜里小哥抱着我滚下山顶,可没多远我们就一同跌入了一个大雪坑。没想到这一下把小哥哥摔昏了,却把我给摔活了。醒来后我本想背着小哥立即下山,可又怕你身体吃不消。正好这里有个山洞,我便把你弄到这里来了。”
“这么说我们还在雪山顶上?那这冰天雪地的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引火之物?”
“这有何难?小哥哥别忘了,我可是个树怪……好啦,别说了,小哥哥,你一定饿了,先吃点儿东西吧,养好精神我们好下山。”
阿木说着,把已在火上烤好的食物递到莫尔斯手中。二王子一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阵狼吞虎咽——小家伙儿实在太饿了!
吃着,吃着,莫尔斯忽然感到阿木身上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回事,阿木,你……你怎么只有一条胳膊?”
莫尔斯突然一问,阿木显得有些张口结舌。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篝火,支支吾吾地说:“不……不知道,我变过来时就是这个样子。”
莫尔斯注意到了阿木的不自然,他盯着阿木那回避的目光,再看看篝火中的木柴和手中树皮样的食物——他全明白了。
“阿木,我的好兄弟……”莫尔斯捧着阿木的空荡荡的衣袖儿泪水夺眶而出……
阿木抓住莫尔斯道:“小哥哥,什么都不要说了。比起你背负小弟、千里喋血,我这条胳膊算不得什么。”
“兄弟……”
“小哥……”
山洞中,两个小家伙儿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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