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1963—1967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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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１９６７年３月弗劳伦蒂娜·凯恩在五马路为她的新时装店举行开业式时，好像全纽约的人都拥到了这里，只差威廉·凯思和阿博·罗斯诺夫斯基。
凯特和露西离开整日躺在床上絮絮叨叨的威廉，跑去参加弗劳伦蒂娜时装店的开业典礼。
乔治也离开待在套房里的阿博，抽身前去庆贺。他曾试图说服阿博与他同行，阿博却抱怨说，没有他，他女儿己开张过十家商店，再开一家还不是一样。乔治骂他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傻瓜，说完便独自走开，前往五马路。他来到那座铺着厚地毯，摆着最新式瑞典家具的华丽而摩登的时装店一看、不由得联想起阿博的办事习惯。他发现弗劳伦蒂娜穿着一件蓝色的长上衣，上衣的立领上缝着一个现已闻名全国的标记“Ｆ”（弗劳伦蒂娜的英文首字母——译者注）。她递给乔治一杯香槟，并把他介绍给正与扎菲娅交谈的凯特和露西·凯恩。凯特和露西显然都很高兴，她们竟然也问起阿博·罗斯诺夫斯基的情况，不禁令廉治吃了一惊。
“我对他说他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傻瓜，这么好的一次聚会不来参加。凯恩先生在这儿吗？”乔治问道。
凯特·凯恩的回答让乔治又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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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威廉合上《纽约时报》从床上下来时，嘴里还在嘟囔着埋怨约翰逊在越南战场打仗故意不卖力气。他开始慢慢穿起衣服，着装完毕后对着镜子看了看。他的样子像个银行家。他眉头一皱，心想：不像银行家还能像别的？他穿上一件黑色的厚大衣，戴上一顶老式的德国霍姆贝格礼帽，拎起带有银手柄的黑色手杖——这是鲁珀特·科克·史密斯留给他的。尽管步履艰难，他总算让自己走到了大街上。他想，自从最后一次严重的心肌梗塞、大概已有三车的光景，这是他头一次独自出来。女佣人惊愕地看着他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离开了房子。
这是个比较温暖的很平常的春日傍晚，但威廉由于在室内待的日子太久却感到相当寒冷。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入五马路和五十六号街。当他终于赶到现场时，弗劳伦蒂娜时装店门前已经围满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他知道自己设有足够的力气开出一条道进到里面去。便站在路沿石上观看喜气洋洋的人群。快活激动的年轻人打着冲锋挤进弗劳伦蒂娜漂亮的商店。有些姑娘竟穿着从伦敦运来的新式迷你裙走出来。威廉暗想，看她们下回还能穿什么，接着，他看到了他的儿子与凯特在谈话。儿子已长成这么一个标致的男子汉——身材高大、信心十足、满面春风；他周身洋溢着大将风度，那架式使威廉联想起自己父亲的模样。盈门的顾客摩肩擦踵，人头攒动，威廉怎么也无法辨别和看清哪一个是弗劳伦蒂娜。威廉在那里站了将近一个小时，欣赏着拥进拥出的人群，不由得后悔起由于自己顽固不化白白浪费了多少年月。
疾风开始在五马路上刮起。威廉已经忘记三月的晚风会是多么料峭。他忙把衣领竖起来。该回家去了，因为他们今晚都要来吃晚饭，他将头一次与弗劳伦蒂娜和孙子孙女见面。是啊，他的孙子、小安娜鲍比，以及他们的父亲——他可爱的儿子。他已对凯特承认自己是个大傻瓜。并求凯特原谅自己。他只记得凯特的简单回答“我将永远爱你。”弗劳伦蒂娜也给他来过信。字里行间是那么宽容。她对过去的一切都可以谅解，态度极其温存。她在信尾写道：“渴望立即见到您。”
必须赶回家去。如果凯特发现他一个人顶着这么大的冷风出来，定会埋怨他的。但他不能不看看这商店的开业场面，反正今天夜里要与全家人团聚了。现在快些走吧，让他们再快活地庆贺一阵。他们一定要把今晚的开业盛况讲给他听。他可不能透露自己也来过这里——这将永远是他的秘密。
他转过身准备朝家走，一眼看见几米外站着一个穿黑大衣的老头，头上也戴着一顶礼帽，帽沿拉得很低，脖子上绕着一条围巾。他也在冻得发抖。威廉边向他那边走去，边想，这样的夜晚老年人都不好受。但接着他在这老头刚刚露出袖口的手腕上看见了那枚银手镯！霎那之间这东西勾引起他对往昔的一切记忆，他终于如梦初醒、恍然大悟：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广场饭店、其次是波士顿、后来在德国战场、现在是在五马路上！这人转过身朝他这边走来。他一定在此地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面颊已被冷风吹得发红。他凝视威廉一会儿，用的分明还是那双蓝色的眼睛。现在他们之间只剩下几步远，两人擦肩而过时，威廉提起礼帽向这老头致敬，这老头也提起礼帽向他回礼，两人谁也没有吭声，继续朝各自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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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心中念叨着，我一定要赶在大家前头回到家里，高高兴兴地见到理查德和孙子孙女，让生话中的一切恢复原有价值。一定要与弗劳伦蒂娜结识，请求她的宽恕，相信她能够理解现在自己仍然很难理解的一切。别人都对他说，弗劳伦蒂娜是个尽如人意的女子。
他走到东六十八街的家，从口袋里摸索出钥匙，打开前门。他吩咐女佣人，一定要把所有的电灯打开，将壁炉里的火生起来，烘托出欢迎家人归来的气氛。他一方面感到无限的满足，一方面又感到极度的疲竭。
“把窗帘拉上，”他吩咐，“在餐桌上点起蜡烛。要好好庆贺一下。”
威廉巴不得全家人能马上来到。他坐在炭火熊熊燃烧的壁炉边的深红色皮椅里。遐想着这即将到来的幸福之夜。孙子孙女将围绕在他身边。为他补偿那失落的岁月。也不知他的小孙子是什么时候会说“三”的？他要利用这一机会埋葬过去，为未来赢得谅解。屋里是这么恬适、温暖，但刚才出去的这一趟完全值得。
几分钟过后，楼下传来一阵令人激动的喧腾声，女佣人进来告诉威廉，他儿子到了。他正在大厅里与他母亲和妻子说话，还带着两个从没见过的出奇可爱的孩子。说完她便跑开去查看晚饭是否已按时准备停当。威廉希望今天夜里一切都能使大家感到十全十美。
理查德走进尾时，弗劳伦蒂娜跟在他的身边。弗洛伦蒂娜看上去满面春风，喜气洋洋。
“父亲，”理查德说。“请您见见我的妻子。”
威廉·罗威尔·凯恩原本会转过头来欢迎他们的，但他已经不能够。他寿终正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