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么过的,浑浑噩噩无知无觉,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吧。这些日子,她只要一清醒,便会守在几乎被焚毁的慕然宫内,不说话也不进食,无论是谁劝说她都罔若未闻,弄得皇圣祖只得令人强势掰开她的嘴喂食,才让她勉强活了下来。
“殿下,您不要这个样子了好不好,人死不能复生,请您节哀吧。”
“殿下啊,不好了,陛下知晓皇侍夫薨,心神俱乱,竟中了埋伏,如今情势危急啊。”
“殿下,丞相那方已经前往风国,请求他们出兵救援,相信陛下很快就会没事的。”
“唉,殿下您知道吗?风国因风侍君之死迁怒我们,竟提出要以一名皇女为质子,留在风国十年,方愿出兵,怎么说也是多年的盟友了,这回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
这些日子以来,炎国发生了许多事情,虽然她不闻不问,但小天总是一打听到什么便会在她耳根子嚼,似乎这样就能让她脱离浑噩。
夜不知何时已降临,今晚她的皇祖父倒是没有派人来将她架回去,想来此番战争让他也疲劳过度,再没时间搭理她了吧。
“殿下,已经很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宁孝宫吧,明日再来可好。”小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话了,但她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唉,那殿下您饿不饿,奴才去御膳房给你取点吃的吧。”今夜没人帮忙,他一个人可撬不动殿下的嘴啊。
见她依旧没有说话,小天低落的叹了口气后,才悻然转身,往御膳房去了。
月亮渐渐升起,朦胧的月光亦不请自入,悄悄洒在了殿内。炎凰动了动僵硬的头,却不想一道闪光刺入她的眸中,勾出了她的情绪。
举步,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艰难的寻去,伸手一探,一枚玉戒子出现在她眼前。看那质地及触感,炎凰的眸色渐渐深沉,她很肯定这不是她父君的东西,可为什么会出现在父君内殿的床榻之下呢。
有什么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然而却又由不得她多想,因为她感觉到一抹寒光正朝着自己袭来。
幸好她反应及时,险险一闪后,她的指尖便轻轻一弹,一道粉末迅速扑向黑衣人,与此同时那人也倒了下来。
有人要杀她!
这个认知传来的那刻,炎凰的心也逐渐趋于冰寒,简单的搜寻了黑衣人,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她只得悄然借着夜色,离开了慕然宫。
就在炎凰离开没多久,又有两名黑衣人朝慕然宫潜了进去,没一会两人便一同追了出来,其中一个肩上还扛着一人。
炎凰隐在黑暗的树丛中前行,可不知道想到什么,原本直朝宁孝宫去的她竟赫然转身,朝了另一个方向而去。如果她没有思虑错的话,那些要杀她的人必定已经埋伏在前往宁孝宫的路途上,等着她自投罗网。
南苑里,墨郢正在浏览诗书,只是那眉头不知因何故,总是时不时的皱起,叹气声也随之此起彼伏。
殿门处忽然传来一阵响声,惊得墨郢立时放下书本,执着灯前去探寻。“是什么人?殿…殿下?怎么会是您,这么晚了您来南苑做什么。”殿下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劲,而且他也听闻了不少殿下近来的传闻,可竟没有一点符合此时的殿下。
“太傅,有人要杀我。”除开皇圣祖外,在宫中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他了,因为教导的关系,母皇特令他待在南苑方便教学,竟不想这个决定有一天竟帮到了她。
什么?刺杀一国皇女这可是诛九族之罪啊。“你先进来,有话慢慢说,是什么人要杀你。”
“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但我敢肯定,父君之死绝不是意外,必定是人为。”起初因为父君的事,她难过得根本无法思考,可是经过刚才九死一生之际,她竟想通了这其中的蹊跷。
“您的意思是,是有人蓄意谋害皇侍夫的?”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可就不得了了。
炎凰微微一点头,眸色变得有几分狠厉。“太傅您有所不知,每年夏季及秋季时,我都会带着宫奴在慕然宫里里外外洒上水,就是担心会发生走火之事。此次前往相国寺之前,我也交代了玉荣乳爹,所以说慕然宫是因为天干物燥意外走火的话,是绝不可能的。”
微顿过后,她取出藏于怀中之物递给墨郢。“二来是这枚玉戒指,我是在慕然殿内殿的床塌下找到的,虽然我还不能断定这是何人所有,但我敢肯定毕与凶手有关,所以那凶手才会派人回来寻找,顺便一块带走本殿下的命。三来您发现了么,父君之事皇祖父一直秘不发丧,就是担心母皇会有所耳闻而影响大局,可是事情没发生多久母皇竟知晓了,而且更离奇的是,这消息是由夷国传出的,所以我担心,宫中有夷国的内奸。”
听完炎凰的一番讲解,墨郢只觉眉头狂跳,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一直在研究此时,却不想一直被传浑噩度日的殿下竟比他调查得还要通透。“那殿下您的意思是,此事是夷国细作所为?”
“是否夷国所为只是我的猜测,但也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说时,炎凰的双手已因愤怒而紧握成拳。
“那殿下您接下来,有何打算?”经过以前多次切磋,他知道殿下虽然才八岁,但她的心智见解确是许多人都不可匹敌的,因此才会有此一问,
手指轻敲了会桌案,炎凰思索了许久才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解了母皇被围困之势。”否则她母皇那一倒,接下来要遭殃的可就会是整个炎国。
“这臣也知晓,但风国女皇的出兵条件是…”
“这个我听说了,不过就是十年质子生涯罢了,又有何难,明日我会亲自去说服皇祖父的,至于解困的法子,以前我看过太傅您绘制的炎天地域图,由我抵达风国才发兵的话实在太晚,我担心战局有变,但如果让风国女皇直接发兵夷国,强势围困的话,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那夷国大皇女几乎是倾巢而出,带走了所有夷国的精兵良将,所以风国直接突击绝非难事,与此同时,最好让雷婷将军率领已经集结的五万人马前往援救母皇,不要让人这般快的攻克,如此前有援兵后有饿虎,我就不相信那夷国皇女还能不顾国破的危险继续进攻我炎国。”
这便是她所想的围魏救赵之计,之所以不担心瀛国与越国来插一手,完全是因为这两国前几年恶交曾战过几次,如今已是两败俱伤急需休养生息,若他们有一人敢出手,那另一国绝对会趁机偷袭,届时只会得不偿失。
墨郢听完此计既惊喜又伤感,惊喜的是终于找到了为女皇解困的方法,伤感的是需要殿下成为他国质子,付出十年光阴的代价。“臣,代炎国百姓多谢殿下之恩。”
拖住墨郢朝拜之姿,炎凰慎重的说着。“太傅请免礼,对您,凰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帮帮凰儿。”
“殿下您是想,让臣悄悄调查西宫走火之事吧,殿下都能为国如此,墨郢又有什么好顾及的呢,只希望殿下在风国能够好生保护自己,等待归国之日到来,其余的就交由臣来为殿下解忧吧。”
她会的,在没有揪出真凶为父君报仇之前,她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活着回来用凶手的血,来祭奠她父君的在天之灵。
第二日天一亮。她便悄然离开了南苑,在雷婷将军的护送下进入了宁孝宫。“小凰儿你在说什么?孤不准,孤绝不准你去犯险。”
“皇祖父,孙儿知道您这几日一直都在为派谁前往风国当质子而苦恼,可您知道吗,母皇现在的情况危急,您再多耽误一分她便更危险一分,您要拿我炎国一国之主的命当儿戏吗?”
“为什么要是你呢,小凰儿,孤舍不得你啊。”这些天他所有的皇女皇子都考虑过了,就是独独不曾考虑过炎凰,因为皇侍夫的死已经打击的凰儿够深了,他不舍得她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为什么不能是孙儿,炎国乃至其他四国都知道,孙儿是母皇最宠爱的皇女,相信宫中上下,没有人比孙儿更适合,也更令风国女皇满意的人选。下令吧皇祖父,母皇已经没有时间再让我们拖延了。”
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皇圣祖哽咽不已,懿旨一下完,他人也伤心得昏了过去。让人照顾好他后,炎凰便踏上了早已命人准备好的马车,带着支离破碎的心缓缓离开了皇宫。
“凰儿~凰儿等等。”才出宫门,雷尹歌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只见车帘一动,雷婷已经抱着他,让他进入了马车之内。“凰儿,我听说你要离开,要很久以后才能回来。”
深深呼了一口气,炎凰将他拉到了自己怀中。“尹歌,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让在远方的我担心,我希望等回归的那日,你已是我炎国的大将军与我并肩而战。尹歌~为了我,你愿意以此为目标吗?”
起身,雷尹歌认真的看着他,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愿意,那你答应我,在我当上大将军之日,你必须回来,平平安安的回来。”
“好,成交,等着我尹歌,一定要等着我。”说完,雷尹歌已经依依不舍的拉开车帘,纵身跳下马车。
“凰儿,说好了,你不准食言,你答应我的,绝不准食言。”车队在少年带着悲欢离合的哭喊声中,又再次启程,稳当有序的继续前进着。
父君,请原谅凰儿还不能面对您的离去,请给凰儿一些时间吧,让凰儿在没有您的气息,您的身影中渐渐放下。
现在请允许凰儿,暂时逃离这个伤心之地。
再见了,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