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从荷雅出来已近傍晚,林沧海抬腕看表:“我明天上午的飞机,等会儿去买些礼物拜访钱家,妞妞你先回去吧。”
东儿轻轻皱眉:“既然关心嫂子,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傻丫头!”沧海无奈苦笑,“你哥我是医生,医院里随时会有危重病人送来抢救,那是我的责任。眉眉身体不好,我无比担心,但是推己及人,每一位危重患者的家属,无不忧心忡忡!”
无可否认,林沧海说的话,每一个字都被倾注了医者父母心的仁慈。东儿从小就知道,哥哥几乎天生就适合医生这个职业。
沧海将妹妹送到自家楼下:“妞妞,哥求你一件事。”
“什么?”东儿被大哥豁然严肃的口吻吓住,她站直身子,不无忧虑地看着哥哥。
林沧海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故作镇定地打开,可是打火机在手中竟接连几下都不出火。东儿无言地接过打火机,帮沧海点上,替他说道:“大哥,你是不是要我劝说嫂子,做掉这个孩子?”
“啊!”沧海手中的烟直直落下,在空中划下一道火线,掉落与地。沧海低头盯着还未完全熄灭的烟,幽幽叹息一声,不知是为了还没来得及吸的香烟,还是因为小妹适才的话语。他抬脚碾灭了香烟。
“还要再点一颗吗?”东儿同样低头,看着香烟的残骸。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外面有些愣了。
“算了吧!”沧海蹲下身,将地上的烟捡起扔进垃圾箱,“突然想起来,你嫂子不让我抽太多的烟!”
东儿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说道:“大哥,你不是一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
林沧海闻言,苦笑两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妻子和孩子,我终究要失去其中之一,这样的决定何其为难?可是我宁愿不做父亲,也不能失去眉眉。妞妞,劝说你嫂子去做手术吧!”
林东韵没有立即表态,她微微扬起头来,目光悲悯地打量大哥——在自己的印象中,哥哥总是高大英伟的存在,似乎任何困难都难不倒他一样!东儿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位哥哥,他更像是自己的靠山,无论何时何地她碰到困难,哥哥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今时今日,竟然是绝大多数男人都不觉得有多为难的问题,竟难道了医学博士的大哥!为了成就他和嫂子的爱情和婚姻,他或许终其一生,都见不到血脉的传承了!
或许读懂了东儿眼眸中的悲哀,林沧海故作平和地笑了笑:“没事,我都想好了,以后和你嫂子收养几个孩子,我们同样可以享受到天底下为人父母的喜悦!”
“大哥!”东儿最怕哥哥苦中作乐,她扑到哥哥怀里,突然放声大哭。为什么,这样好的大哥大嫂,却要让他们遭遇到这种事情呢?
沧海轻轻拍打妹妹的后背,一如她小时候每次哭闹自己所做的那样,口中却轻声劝道:“妞妞不哭,哥哥都没觉得怎么样,千万别在嫂子面前哭啊!你越这样,眉眉越不忍心做手术!”
东儿哭得更凶猛了,她已经太久没在家人面前流泪,听着哥哥在耳边的低语,她只能连连点头。却在此时,楼门被打开,而面对楼门站立的沧海,一下子僵住了。东儿回身,正看见嫂子徐展眉站在那里!
慌乱地擦去泪水,东儿不顾面上的凌乱,胡乱地对嫂子轻轻点头,她想笑一笑,可是更多的泪水却汹涌而出!
展眉轻轻挑眉,低下头缓步走来。熟悉妻子一举一动的林沧海沉重叹息一声,他知道展眉已经猜出了一切:“眉眉,你怎么没睡会儿?”
“躺了一会儿,看你们哥俩这么久都不回来,不放心,出来找找。”展眉对着丈夫轻轻一笑,虽然笑容憔悴,却依旧难掩少妇的妩媚。她绝口不提适才看到的情景,没事人一般问道:“晚上吃什么?我想出去吃烤鸭了!”
“那正好!”林沧海将妹妹推到妻子身边,“妞妞经常一个人在家,肯定吃不好!你们姐妹二人出去吃吧!”
展眉笑着搂住小姑的肩,却在同时将一包纸巾塞到东儿手里,目光却依旧笑着看向沧海,无声地询问他晚上的安排。
沧海对于这种夫妻之间的默契非常熟练,他搓搓手:“钱家大少奶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要去钱家贺喜!”
“真的吗?”展眉眼眸中满是喜悦,“羲和哥做爸爸了!”说着,她不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又看了一眼沧海,却不着一语。
林沧海猛地吸了一下鼻子,转过头去:“那我先走了,你们也抓紧时间去吃饭!”说完迈开大步,急冲冲向前走去。
“沧海!”徐展眉突然叫住他,沧海并不回头,只是停住了步子。展眉慢慢说道:“替我问钱老好,还有问候屏翳,好久没见到他了。”
“知道了!我会很快回来,等我!”因为背对着她们,展眉和东儿看不到沧海的表情,但从他低沉的语气,还是感觉到了他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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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钱家这些时日一直被幸福欢笑所笼罩。
钱老人在抱到了外孙女之后,又见到了自己嫡亲的长孙,整日红光满面,愣是把一双豹眼乐成了眯缝眼!
春暖花开,孩子也看看满了四个月,老人更是天天抱着孙子到各家串门,就是为了听邻居们美美地夸赞孙子两声,老人比自己得了夸赞还要眉飞色舞!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钱唐风老教授乍然升级做了太爷爷,现在看到自己的小孙子,都会少几句磨叨。钱屏翳这做叔叔的受了小侄子的恩惠,少不得充当起保姆的责任,尤其在太阳大哥、月亮姐姐继续出外考古之后,他更是尽心尽力地照顾起这对小宝贝!
对于屏翳的表现,平素不甚表扬孙子的钱老人都竭力夸赞,末了不忘适时提醒:“云孙这样也好,等你做了爸爸,就有经验啦!”一句话险些把正在给婴孩热奶的钱家三少给气趴下!
门铃响过几声,钱屏翳才手忙脚乱地来应门。他腰间系着围裙,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一脸精神萎靡。所以门外的林沧海愣了一瞬,方才认出了好友:“屏翳?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钱屏翳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上前一步,拉沧海进来:“快别提了,自从这俩小祖宗降世,我就一日不得安宁!进来吧,爷爷在客厅呢!”
兄弟二人一边说一边走,快要走进客厅的时候,钱屏翳在沧海耳边低声说道:“爷爷现在的新鲜劲还没过,等下肯定会对你炫耀孙子和外孙女,你可一定要使劲夸,这样老人家才能早点放你出来!”
沧海轻轻点头,就要走进客厅。屏翳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拉住沧海的袖子:“等等!”
“安啦!”沧海回身对他宽慰地笑了:“老人家四世同堂,自然欢喜,这种事,我能理解!”
说完笑着甩脱屏翳的爪子,登堂入室,扬声笑道:“钱爷爷,沧海来看您了!”
老人正和张阿姨一人抱了一个宁馨儿,不期然远在美国的沧海回来探访,愣了一瞬,便站起身来:“沧海呀,来来来,到钱爷爷身边坐下,过来看看你侄儿侄女。”
“是,钱爷爷!”林沧海笑着接过了老人怀中的小孩,孩子并不爬升,就躺在他胳膊上嘿嘿笑了。
老人却煞有介事地介绍:“这是你大哥的儿子,叫竹简。”又指着张阿姨抱着的孩子:“那是你二姐的丫头,叫帛书。”
听到竹简、帛书这两个名字,沧海看向钱屏翳,由衷地笑了——钱家终于从星相学发展到了考古学,给孩子起名都这么形象!看屏翳做了个鬼脸,显然并不满意侄儿侄女的名字,沧海作弄之心大起,一边逗弄着怀中的竹简,一边笑道:“钱爷爷,那以后屏翳有了孩子,应该叫什么呢?”
钱唐风老人会心一笑,显然早就想好了:“若是男孩子就叫孔壁,女孩子叫望殷。沧海,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很好听的名字。”沧海斜眼看向屏翳,可惜对方毫不领情,从张阿姨手上抱起帛书,“爷爷,我媳妇还没找到呢,您怎么就想起给孩子起名了?还没准我们做丁克呢!”
“不准!”很显然,平素宽和仁慈的老人,对待子女传宗接代问题上,很有原则,“不像话!现在的年轻人,就为了自己追时髦,有他们后悔的一天!云孙,你要是结婚后也搞那一套,就不算钱家子孙!”钱老人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示意一旁的张阿姨将竹简抱走,却对沧海说道:“沧海呀,钱爷爷记得你结婚也有几年了,还没有孩子吗?”
“是,还没有。”沧海低下头,有些艰难地回答老人的问题。既然眼下展眉身体中的小生命注定了不能给人们带来欢喜,那么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抹煞他的存在!
钱唐风轻轻点头,不无遗憾地说:“你的本职工作就是医生,很多专业知识都瞒不过你,看来是你们两个人不想要了!不过,沧海你知道吗?你爷爷在世时,最喜欢小孩子了,你刚出生那会,我那大哥抱着你满世界走,还说等你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也就四世同堂喽!只可惜,我那老哥身体不好,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