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是分外滋润的，要是没有那些麻烦的考试考级，就更加美玉无瑕了！”上大学之前，东儿就听钱屏翳大放过此类厥词，当时还是初中小女生的她对于大学生活拥有莫名的向往和期待。可惜后来真的得偿所愿，她便觉得不过如此。反而是大大小小的考试，能让她觉出一点乐趣。
经济学上有一条定律，大致是说：在货架上摆放的商品，永远要比买到手的商品显得完美。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就是：得来的容易不知道珍惜！林东韵同学别扭的心理，用这个来解释至为恰当。
六月，英语国家四级考试火热登场。燕大的英语课程和其他学校不同，校内直接采用国外高校教材，教师授课串讲一律用英文。而考试的难度，也远远大于国家四六级。对于燕大的学子来说，能平平安安通过校四级才是正道，至于国家四级这种低阶的考试，他们也只不过去点个卯、拿个及格而已。所以从报名到考试之间，东儿没有做额外的准备。
相较于东儿的游刃有余，方知晓那边就有些捉襟见肘了。虽然他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学生（没有学习，他也就脱离不了贫困），但是出身师资贫瘠学校的学生都有一个通病——学到的都是哑巴英语。所以在进入大学的第一节英语课上，方知晓这个一贯把老师赞扬当成家常便饭的学生吃到了当头棒喝！
“怎么回事？这么简单发音都会出错，难道你不知道长音和短音的区别吗？”在示范多次，知晓仍然没有领悟之后，教英文的年轻教师终于陷入暴走状态，“我真不知道，你这种学生，怎么能考到燕大来！”
最后一句话，彻底挫伤了方知晓的自尊心！也就是那节课之后，方知晓给自己订下了严格的要求：英语考试必须拿满分！他不能让任何人看不起。
四级考试在即，方知晓竟然真的夹了本“××名师讲四级”的书，从头到尾看了三遍！以至于图书馆中，只要看见他那本书封皮的师生，都要对方知晓投以瞻仰的注目礼。
这一天，方知晓拿着不知刚从哪里捡来的四级真题，做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忙抬头，发现是和崔岩传过绯闻的编辑部部长齐凝凝：“方大部长，这是做什么呢？这么认真？”
知晓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大姐，你吓死我了！正巧你来了，我有东西给你！走，我们出去说。”说着，他从书包里取出几页纸，起身向外走去。
“什么好东西哦？”齐凝凝并没有立即跟上，她好奇地翻了翻知晓卷子的卷头，看到四级真题几个字，险些笑出声，“方知晓，你不是吧？最近你不去报馆，竟然是在做这个浪费时间！”
知晓无奈地揉揉额头，对于齐凝凝说话时的傻大姐语气，他已经见惯不怪：“你这样说，我很伤心耶！”
说话的时候，两人已经从阅览室走了出来。知晓将那几页纸递给齐凝凝：“凝凝，麻烦你把上两期报纸的收益报告和回馈信息交给崔岩。我现在忙考试，实在抽不出时间……”
齐凝凝接过报表，略微瞄了一眼，便已了然：“什么抽不出时间？！你是怕当面交给崔岩，他面子会难看吧？”
“我哪有？”知晓立即否认，“我这不是要考试吗？”
“大一的校一级考试你挂了没？”凝凝突然问道，“考了多少分？”
“好像是过了……大概多少分，我还真忘了！”知晓探头看天，“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该吃午饭了，凝凝，我先走了！”
方知晓也不进去收拾东西，就顺着图书馆外的廊子土遁了。齐凝凝一跺脚：“自欺欺人的家伙！跟崔岩简直就是一丘之貉，难怪他收你为徒呢！”她说到最后的时候，方知晓已经连跑带颠儿到了楼下，顺势挥挥手：“谢谢喽，齐部长！”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报表，齐凝凝也不多做耽搁，直奔报馆而去。
因为新一期的报纸刚刚印刷完毕，现在正是清静时候，齐凝凝一路往里走，直接推开了崔岩馆长办公室的门。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大片的阳光自窗外泼进来，照得地面和桌子都是明晃晃的，崔岩正坐在那里，负暄假寐。
“呦，这是哪里来的老大爷呀？”凝凝歪头打量仍然双目紧闭的崔大馆长，“您今年高寿啊？崔大爷！”
崔岩这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微眯着看凝凝：“没礼貌！进老人的房间都不知道敲门吗？”
齐凝凝将报表拍在桌子上，走过去把窗帘拉好：“你是猪哦？晃眼不知道拉窗帘！”
“懒得动，再说阳光这么好，我觉得这么坐着也很舒服。”阳光被窗帘挡回，崔岩这才睁开眼睛，捡起齐凝凝放在桌上的东西，“这是什么……不是应该市场部部长送来的东西吗？方知晓在做什么？还是说他不想再见我这师父！”
“他在忙考试！当然，也许是怕给你送来之后，报表就杳无音信了吧！”齐凝凝不无挖苦之意，“你先看看上面的内容。”
“嗯，好，其实我也是一直在等这个。”
崔岩坐下来，一条条仔细查看上面的记录，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忙从抽屉里取出去年的全年报表，遇到疑惑的数字，不时查找。齐凝凝也不着急，坐在崔岩对面，默默打量着认真工作状态的大男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竟还漾出一抹笑意。
突然崔岩抬起头来，正看到陷入遐思中的齐凝凝，他愣了愣，终于还是不忍地咳嗽一声：“凝凝？回神了！”
似乎被看穿了心思，齐凝凝“哦”了一声，站起身问道：“看完了？怎么样？”
“看反馈的确不错，虽然有一些不支持变动的老读者，但这种声音不多。新报纸刚刚上市的时候，销售出现波动，从第二个月出现反弹、销售量有所增加，看来明年方知晓要考虑增加印刷量的事情了！”崔岩口气平稳，最后那句大有托孤之意。
“你真的不想做了吗？放弃这个位置，你会后悔吗？”齐凝凝突然问道。
崔岩站起身，从写字台后走出来，回身看着馆长的位子：“刚才你来时，看见我在晒太阳，还叫我‘老大爷‘，其实我当时就在想着老大爷的事！我在想，等我在社会上拼搏累了，能有一个人陪我坐在一起晒晒太阳，余生足矣！”
“这不像是你说的话。你别忘了，当年为了报馆，你简直就是穷凶极恶罄竹难书！你把校报社长打的满地找牙，为了销量恶意竞争，还有……”
“好了，凝凝，还不到我的批判会时候！”崔岩苦笑道，“你也知道，这份报纸从穷途末路走到现在，我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只是……天下无不散宴席，我以后还有更精彩的战场起开辟，没必要守在这个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多发展前途的位置。”
齐凝凝夸张地欠起脚尖摸了摸崔岩的脑袋：“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说出这么文艺范儿的话来1”
“好歹我在报馆馆长这个位置上也做了将近三年，说话文艺一些，有错吗？”崔岩充分利用有利的身高优势，斜睨着崔宁宁，但随即眼波一转，由斜睨变成了斜睇：“凝凝，我知道，这些年我欠你很多……”
齐凝凝立即退出三步远：“喂喂喂，崔岩你言情剧看多了，别忘了怎么说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1”
“又是你那该死的男朋友！”崔岩咬牙切齿，“好吧，只要你我同在报馆一天，我就会信守承诺！走，出去吃饭，我请客！”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齐凝凝颇为挑衅地瞪了崔岩一眼，随即猛的一甩肩上的包，开门离去。
崔岩坐回去，双手托腮苦思冥想：我究竟喜欢她哪里呢？
全国英语四级考试如期而至。大一学生们颇为无奈地被赶进了教室，对着一份出题者稍显智障的卷子，开始答题。
东儿和很多人一样，算分数差不多七十分的时候，交卷了事。所以从开考后一个小时可以交卷起，学生们陆陆续续将卷子交还给老师，到教室外面去讥讽出卷老师的智商。
方知晓先是把题一个不漏地答完整，又将卷子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检查两遍，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偌大一个教室就剩他一个考生了——当然还有两位监考老师极力掩饰不耐烦的表情。
知晓这才落笔，规矩地将卷子交给老师，收拾好东西走出来。
“知晓！”猛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是东儿！
方知晓所在的考场是一间大的阶梯教室，和这间教室相对应的是同样规模的大阶梯。而两个教室被用游廊连接起来，此时东儿正坐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游廊栏杆上。
东儿快步走上来：“你可算出来了，我都等了好久！刚刚崔大馆长有请，说你终于结束了伟大的备考四级阶段，请你大驾回去主持下一阶段的市场工作会议！”
方知晓感到报馆的时候，已经济济一堂了。
“欢饮欢迎，刚刚从四级炼狱里出来的好孩子！”崔岩夸张地上前和方知晓握手，并借力把他拉上了讲坛，“快说说下一阶段你的目标吧。”
知晓无奈地笑了笑：“遵命！不过之前给馆长的报表，不知道……”
“在我桌上！”崔岩极其自然地摆摆手，让坐在门口的同学去拿。
崔岩率先说话：“今天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知道你们要先听哪一个？”
下面众说不一，崔岩问知晓道：“徒弟，你想听哪个？”
“无所谓啦！”
“好吧，既然你们都不合作，我就宣布了：坏消息是你们的工作量要加大了，好消息是我们改版后的报纸，销量大增！”
崔岩话音未落，报馆同事们已经难掩欣慰，尤其是最早跟着方知晓搞改革的学生，总归是努力没白费！
“馆长，你桌上那么乱，我也不知道哪份是你要的，就都拿来了！”刚刚出去取报表的学生不嫌累地把一捧印刷纸页都堆在了讲台上，“你们自己找吧。”
崔岩和方知晓只得埋头挑选报表，有些是去年的、有些是平日例会记录。突然方知晓从其中翻出两页熟悉的纸张：“这是什么？！”
崔岩就着方知晓的手看了看，未发一语——正是上一次知晓交给崔岩后就再无踪影的院长采访稿！
“崔岩，这下你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方知晓满是怒意地瞪着崔岩，“为什么要押下我的采访稿？”
顿时议论四起，各种含义莫测的眼神都投射在崔岩身上。终于崔岩抬起头来，神色威严地看向在座同事，议论声竟然被他的气势所控，一时之间安静了不少。
崔岩抢过知晓手中的稿件，沉声道：“这件事情，我会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