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缓缓四合了下来,夏日微风,无线温软,静得如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童若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伸出手臂,交握着寂珏的脖颈。
寂珏低下头,同样抱以一抹温馨的笑容。
晚风拂起衣角的流苏,心底层层叠叠浮动起几缕欢喜。
自己对于寂珏的情谊,从来都是隐秘在血管中暗沉涌动的血液。
重重将它掷于一旁,不看细看,不敢言说。
而如今,这一直隐逸在心里要说的话,要表达的情谊,都全部说了出来,只觉得说不出的愉悦和轻松,只是笑盈盈注视着他。
寂珏抱着怀中的女子,走到山脚,将怀中的女子放了下来。
寂珏洁净而温暖的气息,萦回在童若兮的身边。
童若兮只觉得自己身体一倾,脸已然埋入了他的襟前。
他紧紧搂着童若兮,童若兮轻柔的发丝摩挲着他的下巴。
他在童若兮耳畔说道,“丫头,我们一起走。”
说着,他扣起童若兮的手,脸上露出那样温润如玉的温柔与幸福的神色,在渐渐阴暗的天色下,明亮得一如夏天午后,最为明媚灿烂的阳光,漫漫的喜不自禁。
童若兮只觉得自己的心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隐隐作痛,鼻中也有些酸楚。
“我们一起走。”
原来,只需要这样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对于邈远的未来,自己心中,就有了一丝可以依傍的想象。
童若兮望着这渐渐暗淡的天光,心下蓦然一动,突然说道。“珏,有时候,我总会想起那日在暗房的经历,即便是午夜梦回间,我还会看到那一只只充满野性的山猫朝自己扑来。如今,我离开了皇城,嫁给了你,一切都恍若做梦一般。你咬我一口,或者掐我一下,好不好?让我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寂珏低低一笑,抬手在童若兮额头轻轻敲打了一下。
若说是敲打,更不如说是爱抚。
童若兮蹙着眉道。“原来还真是做梦,居然一点痛觉都没有。”
寂珏不由得“扑”的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道。“我哪里舍得!”
童若兮微微一愣,也低头“哧哧”笑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万分傻气,居然半点都不像从前那个坚毅果敢的童若兮了。
寂珏低头,轻轻吻了一下童若兮的鼻尖,然后一直温柔地笑着。
童若兮突然发现,他笑起来的样子。居然这般好看,如云中清歌,扬扬响彻云霄万里。
自己不觉间抬头。凝望着他,道,“珏,你笑起来真好看。”
其实自己从前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可却始终不肯承认。
唉!如今自己在他面前说话。真是越来越傻气了。
寂珏到底没有在意她这突如其来的傻气,扣起她的手。轻笑着叹道,“傻丫头,我所有的笑容,是因为有你啊!”
这一年的初夏,就在这样的甜蜜与欢好里倏然过去了。
时间虽然过得这样快,却又万分的清晰明艳,仿佛一伸手,就能看到一抹抹的时光,从指缝里悠悠滑走。
滑走的时候,连手指的缝隙间,都带着清露滋润蔷薇时,那最初一抹甜香,叫人欣喜不已。
新修葺的七王府厚重华贵,两人偏偏都不怎么喜欢,于是一直住在京畿城外的那座别院里。
这样一来,寂珏从皇宫回来,便会骑着马往西南城外跑去。
来回的次数多了,京畿城的百姓便尽数的议论开来。
外人都以为新晋的七王妃不受七王爷宠爱,而七王爷另结新欢于城外别院。
一时间,百姓们对于寂珏的议论又纷纷多了一层。
那一日的下午,雨季刚刚来临,一连几天,天空都飘着小雨。
因为雨水的逐渐冲刷,酷暑稍微退去了一点,凉意初萌。
童若兮便趁着着微凉的天气,在窗下榻上和衣午睡。
半睡半醒间,听见门被推开了,然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童若兮以为是寂珏回来了,仍然闭着眼睛,慵懒的轻唤,道,“珏……”
香薷浅笑着,轻轻拍了一下童若兮额头,笑道,“姑娘,是昆布来了呢!”
自从香薷跟了自己之后,倒是一直都称呼自己为姑娘,虽然现下这般叫来,有些不合时宜,童若兮倒也不以为意。
听香薷这么一说,童若兮顿时觉得睡意全无,睁开眼睛,心中思忖道:“怎么这会子来了,可有什么事么?”
昆布一直跟着寂珏,贴身伺候。可自从童若兮入住别院以来,寂珏就不许外人前来打扰。
这小小一方院落,除了夫妇二人,唯一留着伺候的,也就只有香薷了。
所以,昆布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倒也不会过来。
虽然做如此想,可童若兮仍旧理了理鬓边的发丝,站起身来,道,“快叫他进来!”
“是。”
不一会,昆布走了进来。
他走进来,依例行了个礼,苦着脸道:“方才王爷刚要出宫门,却被三宝公公传了回去,说是万岁爷想找王爷下棋。”
童若兮淡淡“哦”了一句,可看着昆布有些沉郁的脸色,心中万分不解,于是问道,“万岁爷不过是叫王爷下棋,并非什么不好的事情呀?”
昆布伸手挠了挠头,道,“这个昆布知道。只是王爷方才接了三宝公公的旨,神色似乎并不高兴。”
香薷在一旁笑道,“依香薷看呀,咱们王爷不过是想着极早回来见姑娘,这万岁爷无端端把王爷留住下棋,王爷肯定不高兴了。王爷这棋呀,可是等着跟姑娘下的呢!”
童若兮脸上一红,佯装白了香薷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出宫这么久,别的倒是没有学会,尽跟王爷学会了饶舌,看我怎么罚你!”
说着,作势就要伸手打她。
香薷笑着连连告饶,然后三两步,跑到了昆布的身后。
昆布连忙也替她告了一个饶,嬉皮笑脸说道,“王妃莫生气,香薷是心中羡慕的不得了,口不择言罢了。”
香薷从昆布背后伸出了一个脑袋,连连笑道,“就是!就是!”
童若兮望着眼前这两人,低低一笑,忽然一脸阴阳怪气的说道,“怎么?为何我一说话你就告饶逃跑,而昆布说上一句,你倒是认同得很啊!”
“我……我……”香薷瞬间变得脸庞通红,一时语塞了起来。
她抬眼偷偷扫了一眼昆布,然后一跺脚,低着头,跑了出去。
看着香薷跑了出去,童若兮抬眼看着昆布,果然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优柔。
心中登时明白了些什么,于是轻轻推了一下昆布,笑道,“还不快去!”
“去……去哪?”昆布傻傻的反问了一句,后似乎是突然反应过来,结结巴巴说了一通“我……我……你……你……”,过了一会,这才红着脸跟着香薷跑了出去。
看着他们,童若兮更是觉得时光美好,岁月安然。
一整个下午,这两个人都不知去了哪里,整个别院都不见她们的踪影。
这样也好,总会是有情人之情的事情。
成与不成,都要看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虽然是雨季,温度倒也不低,不断侵袭而来的热意,已然弥漫于四周。
童若兮下厨,怕寂珏赶着回来,吃不下什么干食,于是做了些汤水。
傍晚将过,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没有月亮,天色更加浓重的如一团化不开的墨迹。
这城外人烟稀少,虽说别院周围点了灯笼,可仍旧不足以照亮寂珏会来的路途,于是童若兮提了一盏小小的风灯,出了别院,缓缓往通向城门的小路走去。
虽不是山路,可林间小路已然坑坑洼洼,童若兮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小心翼翼。
偶尔,有鸟儿煽动翅膀,合着轻柔的风声,穿林而过。
或许是被突入起来的行人惊动了,那鸟儿“唧”地一声,遽然擦过童若兮的脸颊,然后飞得老高,在空寂的山间十分嘹亮刺耳。
虽然心知是鸟儿,可这周遭树影晦暗,脚下凌乱颠簸。仍旧引得童若兮的心一阵狂跳。
眼看着快要走到城门,身后忽然“啪”地一下,不知是谁的手,拍上了自己的肩膀。
心一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不禁失声叫了出来,“是谁?”
肩膀被扳了过来,迎面却遇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这样熟悉而温暖的触感,童若兮的心骤然安定下来,似乎是又惊又喜的,扑入他怀中,道:“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寂珏笑道:“本来皇兄叫我下棋,不过才下了一会,便有大臣要朝见皇兄。皇兄本是叫我在内殿等着,我心中焦急,就偷偷溜了出来。”
童若兮心中虽然欢喜,口中却仍旧嗔道,“都这般了,还没个正形。居然学小孩子,溜墙根儿。”
寂珏邪邪一笑,靠近童若兮,低声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我想快点回家见到你。”
童若兮白了他一眼,啐道,“谁要等你!”
寂珏低头,轻轻**了童若兮的耳垂,低声道,“自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