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一个巴掌大的酒坛子便已经被两人挖到了地面上。
童若兮轻轻揭开上面盖着的红色绸子,瞬间酒香扑鼻,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菊花香气。
寂珏斜眼朝童若兮扫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怎么还红彤彤的。”
童若兮神秘一笑,道,“这是用菊花酿的酒,选的可都是点绛唇上好的瓣儿,所以酿出来的颜色是紫红色的。这口感一定比那些高粱烈酒好多了。不过……酿好后只藏了一个月,可能还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甘醇。”
多年前,她闲来无事,曾经酿过各种酒。果酒,花酒,米酒……但凡能想得出的,她都会试上一试,为的,只是给那个人尝个新鲜。
来茶庐那日,见御花园中还有些珍奇菊花正在开放,不自觉的便采了些回来,偷偷酿上了这么一坛。
把酒埋在地下,是自己多年的习惯,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可是,此刻的自己却又说不清楚。
寂珏看了她一眼,继而扫了一眼散发着酒香的坛子,疑惑的问道,“这……毒不死人吧?”
童若兮回过神,笑着扬了扬袖口的银针,调笑道,“放心,就算毒死了我也能把给你救回来。要不……珏王爷您喝前留个遗嘱?”
“恩。”寂珏若有所思的点点,一字一顿,说道,“那还得容我先想想这遗嘱里该写些什么?”
“去你的!”童若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喝拉倒!”
童若兮方要去拿酒坛,寂珏却快了一步,已经从她手底下将酒坛拿了过去。
他道,“难得你酿酒,我怎么能不喝呢?”他顿了顿,突然眼睛发光,问道,“这酒,你是不是头一个请我喝的?”
童若兮点点头,有些不明就理。
寂珏挑着眉毛,扬嘴一笑,仰头便就着酒坛“咕嘟咕嘟”的大口喝了起来。
见他这么喝酒,童若兮连忙抬手拦住他,笑道,“你慢着点,就算不是烈酒,也架不住你这么喝。”
寂珏放下酒坛,用袖口随意擦了下嘴角,笑道,“你说我这模样有没有点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绿林好汉的意味啊。”
童若兮撇撇嘴道,“绿林好汉不是,绿林强盗有点像。”
寂珏突然靠近她,邪魅一笑,道,“我是强盗,你也不是淑女,刚好凑个一对,给我回去做压寨夫人吧。”
童若兮皱了皱眉毛,没想搭理他。
夺过他手中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小口。
幽幽的菊花香气在唇齿间弥漫,喝下去之后喉咙处居然也没有烧灼只感。在这寒风中,只觉得浑身暖暖的,有些许轻盈之感。
寂珏仰头,随意的躺倒在雪地里,似乎有些醉意,“陶渊明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句,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这么说……”他沉吟了片刻,摇头晃脑的说道,“饮酒梧桐下,悠然见二乔。”
童若兮撇嘴笑道,“陶潜写的本是田园之乐,这诗句怎么从你最里改编出来,居然有点艳情的意味了,你们还真不是一个层次的。”
寂珏仰头枕着手臂,轻声笑了两声,没有言语。
童若兮侧过头,看着他微微出神的墨色眼眸,心中有些发紧,悠悠道,“世外桃源的生活,真令人向往。”
寂珏轻声说道,“远离世俗和纷争,过着自己随心所欲的自在小日子,谁人能不向往呢?只可惜……”
他没有说完,而是扬起唇角,无奈的笑了一下。
月光下,童若兮看着他那俊朗的脸庞上,有些微蹙的眉心,不禁心神微动。
眼前的寂珏,眉宇间的豪放不羁,竟然也有些魏晋风流、玉山将崩的意味。
身不由己……
童若兮喃喃自语,“你并不快乐……”
忽然,外面传来太监打更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慢慢拖长。
已经四更天了,自己居然和寂珏躺坐在皇宫的雪地里喝酒聊天。皇宫,一个由不得人恣意妄为的地方,而此刻,自己与他仿佛依然置身于田园。
想着年三十那晚,自己的牢狱之灾,现下看来,竟然还有同寂珏相互问候过新年快乐。
童若兮举着酒坛,看向寂珏,笑道,“寂珏,新年快乐!”
他起身,接过酒,一脸认真的说道,“童若兮,新年快乐,永远快乐!”
说罢,他突然笑嘻嘻的凑过来,低声说道,“你说,我们这样喝酒,有没有点新婚洞房交杯酒的感觉。”
童若兮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道,“做的你春秋大梦吧!珏王爷!”
“有梦做,也是好的……”寂珏喃喃自语,声音越发低沉,恍然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第二天一大早,长街上都是进进出出的人群。
茶庐因地处乾清殿,倒还清静。
童若兮端着新泡好的茶,缓缓向乾清殿耳室走去。
自从那晚之后,连着几天,就再也没有见过南宫影。今日姑姑不在,这御前侍奉的事情也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想到那晚的事情,自己突然莫名有些紧张。
乾清殿耳室里,南宫影正在伏案批改奏折。三宝则陪侍在一旁。
一见童若兮进来,三宝似乎瞬间遇见了救星一般,笑着冲她点头示意了一下,招呼她过来,附耳轻声道,“万岁爷这边你帮我伺候一下,我去去就来。”
还没等童若兮答应,三宝就已经悄声退了出去。
童若兮端着茶盘走到南宫影身边,刚放下,只听见“啪”的一声,南宫影猛然将手中的奏折摔了出去。
接着,他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案子上,怒目厉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这一巴掌,正好扯动了案子上的明黄色绸布,左手边一大摞奏折“哗啦”一声全都掉到了地上。
童若兮心中一惊,连忙俯身去捡。
刚伸手,就听见那凉薄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不许捡!”
童若兮猛然一怔,伸出的手骤然停在了半空中。
以前的南宫影总是温文尔雅,似乎连蹙眉的时候都很少。重见他时,居然发现他跟以前有着太多的不同,就连脾性似乎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或许,他本就是如此吧,那些温和的表情和话语,不过是一张哄骗自己的轻柔面纱罢了。
童若兮心头有些发颤,脑子正有些出神,于是骤然停下的手,不自觉的伸了出去。
“都说了不让捡!”南宫影挺高了一个声调,方才那个折子惹得他心中分外烦躁。
见地上蹲着的人没有反应,他猛然站起来,抬脚正准备朝那个人的背上狠狠踹下去。
等他看清了那个人,心中一恻,想要收住猛然踹出去的脚,但是已然收不回来。
只听见“啊”的一声,那个人儿已经卧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