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哑然,看来嫣娘与这青夫人绝对有宿怨,这副神情,俨然是与那青夫人斗气一般。却不知这景怀王又是何方神圣,安然心中寻思着。
“你可还记得景怀王?”顺心看到安然有些疑惑,问道。
安然摇了摇头,自己应该记得吗?这宫廷中皇上三宫六院的,外面亲王、郡王也不少,错综复杂的关系,想想就头痛。
“他乃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当年皇上即位,他也是拥立有功。”顺心倒是对这宫中的秘史很是熟稔,“论权势,他现在是与蓝皇后并立的辅政大臣。这次他四十大寿,醉月、听雨、凭栏三大楼的顶级清倌想必都受到了邀演。”
四十大寿?安然心下奇怪,心说这古人过生日倒是奇怪,只听过“六十大寿”,七十古来稀,这四十可以摆大寿啊。不过,这位王爷倒真是风流阔绰啊,遍请京城三大楼,不会之后打白条赖账吧。
“更主要的是,”嫣娘突然插言道,目光似有踌躇,“此次寿宴,京城达官贵人都不会缺席,而他的几个皇子侄子……”
皇子——安然心中一动,若真如此,身为太子的幕东煌自然也会去。
言及此,嫣娘看似不经意地询问道,“你此去东府,公子煌可带你四处游逛了?”可是安然心下了然,果然,嫣娘是知道公子煌的真实身份的。那么公子煌竞拍下自己的头酬是无心栽花,还是她的有心之为呢?
“公子煌只与我在亭子中下下棋,赏赏风景,之后我失足落水,整理了衣衫就被送了回来。”安然答的有理有据,没用嫣娘细问,却似知无不言。
嫣娘点点头,果然这才眼神略微和缓,“你这样不小心,让我说你什么好。幸亏没什么事,不过下次千万不要莽撞了。”语气中略有责备,但终于是相信了安然的话。
安然也不多说,只是点点头。可是一侧头看到顺心的眼神,安然的心就一动。顺心不着痕迹地转过头,接着与嫣娘聊如何应对这次景王宴。安然微微皱眉,刚才与顺心的眼光相接的刹那,她却有感觉,似乎顺心知道她隐瞒了什么。
“青夫人不是个简单的主儿,你们此次一定要分外小心,”嫣酿对顺心叮嘱道,“特别是你,”转头看向安然,“这一个月,琴技、舞步定要勤加练习。有什么不懂,便请教顺心。”
安然点头,心中却在回想刚才青夫人看自己的眼神,似别有深意。听嫣娘对顺心继续说道,“王府的规矩,也不知她还记得几成,你下去多提点她,别在那个青夫人面前丢了我醉月轩的面子。”
感觉到身侧的顺心瞟向自己的眼光,安然转头,却见她神色如常,面色淡淡恭顺答道,“是。”
随着顺心出了梨花厅,两人一路沉默无语,待到快到安然的院子,顺心突然停住了脚步。看了安然一眼,“我们去那边的亭子坐会儿。”不理安然的回应,便抬脚往前走去。
安然只有跟上。白天这边的院落却是较清净的,当初嫣娘也是考虑到,不想让安然多与这轩中的姑娘接触,才做这样安排的。
顺心面色淡然,眼光停留在一簇秋海棠上,柔顺的发丝高挽,露出修长而纤细的脖颈,侧身而坐,便和这背后的景致融成了一副画。
“你可知,今日之事,嫣娘本可以为你推脱。”她的神情淡淡,仿佛不过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伸手折过一朵海棠,在指尖把玩。
安然不知她话中何意,只得静静听着。
“可是,她没有推掉,因为从你进了东府的那一刻起,你便算是出现了这京城各方势力的眼中了。”没有评判,没有起伏,仿佛不过是在陈述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事,顺心侧头看向安然。
不知为何,总觉得顺心仿佛真的可以看透人心一般,安然感觉有些不舒服。
“你不问,可见你已经知道公子煌的身份了。”顺心叹了口气,“果然,我没猜错。”
安然仿佛被人一下子戳中心事,心中一震,努力想要从顺心的眼中找出什么。可是,那一汪秋水,看似清澈灵动,但却幽幽仿佛千丈深谷,不见底端。
“没什么,聪明若你,猜出是早晚的事。”顺心的话如此中肯,好似赞扬,却又不像赞扬的语气。
“我们,这些清倌若是得了客人的赏识是好的,但越是接触到许多王公贵族,你便可知,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她依旧神色淡淡,不似在指责,也不似在教训。
安然静静听着,并未说话。
“只是,等你见到更多的人,了解到更多的事就会发现,”顺心侧过头,目若秋水,却难得地泛起一丝波澜,“有些事,你知道未必是好事。但是若你什么都不知道,便会犹如盲人过桥,踏错一步,便悔之晚矣。”
安然抬起头,她未想到顺心叫自己过来,最终却是对自己说了这样一番话。其实有些事,她便是不做,安然也不会怪她。但是有些事她做了,安然却是打心底感谢她。
“谢谢。”这样心思通透的女子,怎会不让人爱怜,只是,看她始终神色淡淡,恐怕,能走入她的心中之人少之又少。一个衣带飘然,站在院中抱臂邪笑的身影出现在脑海,她竟然会倾心于那种人,安然瞬间联想到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便说此次寿宴,景怀王的权势仅次于蓝皇后,蓝党和景党可以说在当今朝廷中分庭抗礼。既是如此,你想想景王这次的寿宴意欲何为呢?”顺心手指轻叩石桌。
“景王当年拥立有功,现在与皇后分庭抗礼,他是一把剑,不出鞘,也可见血封侯。他的气势便是代表了皇亲国戚们的气势,他是要做一出戏让外人看,看他是如何与皇后制衡。”安然说出心中所想,此时此景煞是怪异,两个青楼女子却对这朝政说得头头是道。
不过,既身处京城,置身于流言蜚语,便是想不闻天下事也不容易。
顺心点点头,看向安然的眼神似很似赞赏,“你能明白这点,就该知道这次宴会嫣娘让你参加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这青楼是最纸醉金迷的地方,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许多事,也许在外面千金难求真假,但在你侬我侬中,却勾手便知。”
“很多时,我们不愿知道的事,却有人偏偏想借我们的手,借我们的眼,知道。”顺心讲得通透,言语之间,一联系,便知道这“有些人”指的是什么人了。
对于青楼这个诡异的消息集散地,安然却也是心领神会的,之前利用玉蝶儿的春药为筹码,买过一些消息。只是她却并未想到,会有更“上面”的人,跟自己想到了一起去。
见安然听到了心里,顺心叹了口气,“以后的人,以后的事,你要用心琢磨一番再出手,有些东西,付出了还好收回,”一本册子从她袖中落下,“有些东西,付出了,却可能只能徒填悲伤。”
望着顺心翩然离去的背影,安然心中揣摩着顺心的话,素手一翻,那落在面前的册子上,写的正是自己从小丫鬟邀买的消息秘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