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俏看了看还在睡觉的爸爸,准备出门的时候,妈在后面喊:“小俏,回都回来了,吃了早饭再出门!刚榨了豆浆,加了你喜欢的红枣薏仁,妈再给你下碗鸡蛋面。”
夏凡拖着简妈的手:“妈!现在是旺季,姐肯定是忙才耗在公司没回,你别操心了,姐又不是十六岁的人。”
“不是十六岁”几个字口气特别重,以牙还牙,不无讥哨。
简俏一回家就关进房间换衣服扎头发,简妈还没来得及问,听小女儿这么一说,也信了,没多细问。
对鬼对神两张面孔,越来越炉火纯青。
刚刚还在房里说自己不要脸。
简俏不是个喜欢扯皮拉筋的,但别人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是这个点要赶着上班,懒得跟她多费口水:“你还知道什么旺季什么淡季!先凭自己能耐找个工作再说。”
夏凡脸微微一变,转了身进房上网去了。
进公司时,很安静。总部来人了,都不敢放肆,格子间少了调笑声,一个个都真真假假地进入工作状态。
办公间的空调很冷,简俏拉开椅子坐下,才发现饥肠辘辘,浑身发凉,冷气吹到身上,汗毛都像结了冰。
舒飞飞佝着背跳了过来,指指走廊尽头的大会议室:“大余带着老婆刚进去。”
大余是余董的次子余邵谭,也是余绍扬的同母哥哥,已经是四十多的人,地中海的趋势,大腹便便,一脸油光,有中年人的相了,一直跟老婆徐美在总部,帮老爸看着几家下面的公司。
这个嫡出的二少,以前跟余绍扬争权夺利、讨好老头子,闹得最热乎。
余董当初把余绍扬调进简俏在的这家公司,本来是打算叫他以后接管的。
这家子公司是做超市线的,大余不大看在眼里,也懒得争。
凤凰城一案没了结,余绍扬身在漩涡中心,大余接管了这家公司,三天两头来得很勤快,每次还带着小十来岁的娇妻。
徐美原来是大余的女秘书,学历不高,也没什么技能,——如果说床上功夫不算的话,还有一副明星架子,用舒飞飞的话说,脸七八分像红姑,身材又走的叶玉卿路线,蜜桃形的35e咪咪,整个一肉导弹。
当年总部对外招聘,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去。那会儿余氏风头正旺,城里独此一家,几乎是垄断了市场,很有威信力,不像现在,大小企业都雨后春笋地冒起来了,竞争强了,慢慢走了下坡。
徐美在前台碰到有家室的二少,不知道下了什么手段,顺顺利利进了公司。
两个月后,大余迫不及待带着徐美去芭堤雅出差。
炎热而浪漫的性|爱国家让两个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这一趟出差,去了一个月才回国。
一回公司,徐美就成了员工心知肚明的姨太太。
一年后,大余成功打发了当人民教师的端庄老婆出户,连三岁女儿都不要了,迎娶徐美过门。
为此大余还被老头子骂了整整几个月,直到徐美给余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余董才不做声了。
俩公婆每次来一趟像是皇帝出宫巡视,搞得浩浩荡荡。
徐美不喜欢简俏,可以说是讨厌,每回来都是竖眉毛挑眼睛。
一来是因为老公跟余绍扬的关系不和睦,二来多少有些妯娌间的相互轻看,另外,徐美自己是过来人,觉得简俏跟自己一样,只是还没成功罢了。
同类应该惺惺相惜,但只是理论。自己鲤鱼跃龙门,哪儿还瞧得见龙门那头的鱼虾。
余绍扬的事东窗事发,进了看守所以后,简俏在公司只身夹缝求生存,更没从徐美这儿得到好脸色。
舒飞飞看简俏脸色有点发白,把手上还没喝的特浓递过去:“二奶刚才看你没来,还问了经理的。等下见你这个样子,指不定又得找些什么理由喷口水。”
简俏接过咖啡,“嘘”了一声:“听到了。”
舒飞飞嗤一声:“听到就听到了,大不了不做了,当我稀罕!”舒飞飞性子直,麻辣妞儿一个,上份工作在4s店做销售顾问,成天被一些买车佬借买车摸大腿、约宵夜,早就窝着一肚子火,后来终于被个客户逼爆炸了,才跳了槽。
那个客人在她这儿买了辆车,凭着恩惠成天过来毛手毛脚套近乎,舒飞飞不理,客户又投诉,说车子这里不行那儿有问题,销售顾问得要跟踪处理,只能犟着应对,应对不好就扣工资。
简俏还记得那天舒飞飞撩摊子不干了,打电话过来气呼呼抱怨:“尼玛给他解决一个又来一个!别的就算了,今天说车子导航有问题,姐问他有什么问题,他说搜不出四川省重庆市!我擦!他要能搜到四川省重庆市,姐立马给他写个服!”
在家里呆了一个月,舒飞飞就被简俏弄进余氏这边了,先本来说是骑马找马,一做就做下去了。
简俏把舒飞飞赶回去,喝了几口热咖啡,暖和了些,但骨子里还是渗着冷意,摸了摸额头,有点烫,估计是昨晚被他放在冷气口吹了半天,感冒了。
简俏披了件空调衫,打精神做了套报表,不知不觉再一抬头,会议室已经空了,徐美穿着纯黑色套装,抱着个商务pad,划着电子笔在屏幕上指指点点,眼睛长在头顶地跟部门主管说话,用舒飞飞的话说,长得真像个从了良当了老板的三级艳星。
两人讲了几句,徐美突然望过来,用老板娘的口吻不轻不重地发了指令:“小简来了?不是请假吗?不忙的话,帮忙到仓库区拿点b系列样品来,抱两箱就好,急着用。”
b系列样品是子公司最近的新品洗衣液。简俏没说什么,站起来搭电梯去了地下副楼。
洗衣液很重,一个年轻女人,一次绝对搬不动两箱。
她搬第一箱进了电梯准备上楼时,电梯一启动,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半天站不稳。
幸亏碰到男同事下楼,把她跟两箱样品一起又扶又扛地弄了上去。
徐美看她的样子,哼了一声,嘴巴里嘀咕了两声。
简俏虽然烧得混混沌沌,还是听得很清楚,徐美在说:“有个什么用。”
没了余绍扬,她在这公司就是个笑柄和摆设。
一个小助理而已,满街都是,又不是非她不可!
简俏不气,相反还感谢徐美,让自己坚定了一定得帮老公翻身的决心。
余绍扬跟她现在是荣辱与共的。
她不能放弃他,眼下无枝可依,只能依靠那个人。
简俏苍白的的透出病态的红晕,烧得发烫的嘴唇抽搐地笑:“你搞错了吧,我来公司不是当搬运的,我有没用,不是体现在能不能搬东西上。”
徐美脸一滞,这是这女人第一次跟自己对呛,可又保持仪态,没法发作。
跟在徐美身边的主管正要开口,简俏开始清理桌子上的东西,说:“不好意思,我请几天假,不舒服,剩下几天的工作都做好了,报表发到了经理outlook里,也抄送给几个部门主管。要是没记错,我一年没请过病假,今年的年假也没用,应该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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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好病假从公司出来,简俏先去药房匆匆买了盒退烧药,用矿泉水吞服下。
还是发冷想吐,吃不下东西,看看时间,傍晚五点了,她直接去了紫檀湖养老院。
紫檀湖养老院是城里的六星养老所,一溜红墙电梯公寓,欧式花园,受过专人训练的高级护工,从一道白色的院墙外,像个国家级的大型绿色度假村。
邢战家那个老头子,已经在里面住了五年。
那年爆了血管后,到现在时清醒时糊涂。
简俏跟前台报了探视名字和身份,负责人说邢老爷子被私人看护推出去了,这会应该在草坪上晒太阳。
邢家老头子很古怪,鬼名堂多,大白天的太阳嫌太猛,喜欢快入夜时晒夕阳,每次不能迟不能早,非得那个点出去,晚了见不着就得骂护工,脾气很恶劣。
负责人说邢老爷子去晒太阳时,脸色有点儿难看,只是不好说,但简俏明白。
她朝花园走去时,掏出手机,拔了那个号码。
那边很长时间才接起来,他应该是已经下班了,正在开车,周围夹杂着汽车喇叭声,有点嘈杂。
按照目前政府机关公务车使用条令,他目前没配专车。
以他手上捏着的肥差实权以及交往的一些人,被司机跟着进出,也不自由,不算是好事,官场上不知多少大鳄都是栽在在了司机手上。
隔了几秒,那边才出声:“打电话来干嘛?”语气很不耐烦,在令人焦躁的车水马龙中像一块冷酷的冰。
那边冒出个声音,是从副驾驶传来的,是年轻女人的声音,纤纤的很娇嫩:“邢哥,是谁?”
简俏安静了一下,握着话筒:“我要见你。”
邢战没有半点迟疑:“没必要见面了。我说过,帮不了他。”
简俏还是执着:“我想要见你,你过来见我。”语气因为还没退烧的缘故,有点虚弱,轻飘飘的,带点哝哝鼻音。
这让电话那边的人想起了昨晚他和她还没尽兴的饕餮性宴,伏在方向盘上的手,居然颤了一下。
“我要见你,我不管。”简俏又补了一句。
多年前,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对着外婆邻居家这个比自己大十来岁的年轻叔叔,也是无数次娇声娇气地颐指气使:“邢战,我想吃雪糕,你给我买。”
“邢战,我想要树上的鸟蛋,你帮我把母鸟赶走。”
“邢战,楼下的那个小胖子刚摸我屁股……”
她完全不尊重人,从来不喊他叔叔或哥哥,直接叫他名字。
可他并没一点突兀或者没礼貌,他那时候甚至有一种隐秘的快感,他愿意被这个公主驱使。
现在,他再不是以前那个对她的美貌和娇媚唯命是从的人。
他不打算跟她多废话了,准备掐掉电话,那边飞快传来声音,这次含着咯咯笑意:“我在你爸这边,你真的不来?”
邢战鼻息沉了起来,就像野兽见着了天敌,声音重了不少,在车厢狭小的空间内炸开:“你发什么神经?警告你,你要是还赖在那——”
话没说完,那边忙音一片。
他打了一下方向盘,趁转灯时换了方向,对旁边的女人语气温和:“我先送你回家,今天不去你爸爸家了,有点事。帮我跟霍局说一声,不好意思,下回见面我亲自跟他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