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是简爸简妈的第二胎。
当年夫妻两人感情好,一次措施没做好,有了漏网之鱼。
简家垮掉的厂子是国营厂改制后的民营企业,那会儿夫妻两个都是国营厂子的干部,这一生,简妈的工作保不住。
身为一个拥护计划生育基本国策,一对夫妻一个娃的好党员,夫妻决定打掉腹中生不逢时的小生命。
简爸乡下一个不孕不育的远房表兄闻讯赶来,说家里房子都盖了几层,该有的都有了,就是老婆不争气,结婚七八年没孩子,也查不出原因,就差个孩子了,盯着简妈还没隆起的肚子,馋得涎直滴。
一商量,简爸拍了板,把这孩子想法子偷偷生下来,过给表兄养,也算皆大欢喜。
简妈瞒了几个月,肚子快显形了,找熟人在医院开了个假病假条,躲到乡里去生了夏凡,瘪着肚子回来,继续当她的干部。
从此简家就多了个在外面的女儿,夏凡跟了那个表伯姓,被当成亲闺女养。
简妈也多了个牵挂,尤其每次夫妻领着简俏去公园玩,逛百货,看着简俏像个公主似的,要什么有什么,又有亲爹亲妈陪着,就总忍不住想起丢在乡下的小女儿,久而久之,成了个心病,逢年过节,更是抓心挠肺地想,但孩子已经给了人家,也不好跑去打扰。
要说夏凡这边,上小学前,日子还是挺滋润的,表伯表婶没孩子,虽然在乡下,经济条件也算不错,对她宠上了天。
小学四年级时,快四十岁的表婶怀孕了,一朝分娩,生了个儿子。这一下,夏凡彻底没了地位。
大伯夫妻对夏凡还是挺好的,儿子有的,她都有,也并没苛刻,但显然注意力和关爱已经放在了迟来的亲生儿子上。
夏凡这个抱养的亲戚家女儿,成了个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以至于夏凡后来成绩一直不好,她都有底气委屈:“当初就没人管过我。”
夏凡是刚读初中时知道自己是抱养的。
那天傍晚正吃着饭,表伯还没回,表婶被人叫,出门有点事,把三岁的儿子暂时给夏凡看一会儿。
小孩子想吃菜,坐在椅子上短手夹不够,喊姐姐给夹。夏凡顾着看电视,懒得理睬,弟弟闹起来。
自从这弟弟生下来,夏凡就觉得被人瓜分了宠爱,一下子脾气上来了,把桌子上的菜掀翻在弟弟身上,骂:“叫你吃!平时还吃不够!”
一碗热汤还滚着,把小孩子的手腕子烫出一条至今还消不了的长疤,当时就哭得惨绝人寰。
表婶回来一瞧,当时就气过性了,抱起烫得奄奄一息的儿子往医疗所跑,临走前给了夏凡一巴掌。
夏凡也没觉得自己有错,当场就跑了。
表伯夫妻两人回家后发现这女儿不见了,吓坏了,到处找没找到,通知了简俏爸妈。
两对夫妻找了一夜,才在镇子的一座垃圾回收站边找到,夏凡见到那个比妈还要焦心的阿姨一下子跑过来抱住自己,才知道自己身世。
毕竟不是亲生的,难管,打也打不得,一打就跑,万一出了事还不好跟人亲生爸妈交代。
闹过之后,表伯夫妻对夏凡除了三餐温饱,给足物质供养,其他也就基本放养了。
捅破这层纱后,简妈也不迟疑了,想起女儿那晚蹲在垃圾厂的样子就心疼,管不着亲戚家不高兴,总跑乡下去送些吃的穿的,年节时候就把夏凡接过来住。
夏凡又知道了,原来自己还有个姐姐。
第一次去简家,她不知道卧室还能涂成粉红色,也不知道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少女。
比自己大三岁的女孩皮肤是很少晒太阳的白,嘴唇很红,头发很长,微微的天然卷,站在卧室门口扶着墙,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震惊多了个妹妹。
连惊讶的样子,也是那么美。
要是自己是老大,或者当初没被送走,一定比她还漂亮……这间涂满红色的房间,也是自己的。
夏凡脸上绽放出笑容:“姐姐,你猜我叫什么?”
对于简俏来说,凭空掉了个亲妹妹,确实不如夏凡这么自在大方。
当了十几年的独生子女,性格在外人面前总有点儿拘束和孤傲,尤其是突然见到个陌生人跑过来,异常亲热地叫自己姐姐。
夏凡又咯咯笑起来:“我是仙女——仙女下凡啊!”笑着走进简俏的卧室,拿起她的毛绒玩偶,抱在怀里走回客厅。
简爸简妈看见小女儿出乎意料的开朗,很宽慰。
夫妻俩本来以为夏凡还会有点怨恨的。
要不是那年头转户口麻烦,又得顾忌亲戚家关系,简妈还真想把这女儿接回来。
后来因为厂子的事,简爸弄成那样子,更耽搁了。
几年时光,夏凡也明白了自己的形势,在表伯家没指望,再不闹了,时不时开始打电话来简家,搞好关系。
高中毕业年后,夏凡考到了本市,名正言顺靠上了亲生爸妈家。
简俏对夏凡,要说有多深的感情,真没有,要说喜欢,也谈不上,——尽管夏凡能讨所有人的喜欢,爸妈,甚至余绍扬。
钥匙一转,她开了门,喊了声“妈”,就直接朝自己房间走。
简妈在背后喊:“俏俏,昨天晚上怎么没有回来?”夏凡“嘘”了一声,然后妈妈没说话了。
简俏关上门,换衣服。半天,门敲了两下,夏凡进来,打量了下,目光停在床上换下来的白衬衣上。
简俏拿起扣子都崩掉了的衬衣,顺手卷成一团,夏凡唇角有奇特的意味:“姐,你昨晚干嘛去了?妈妈很担心,打你手机又关机了。”
简俏瞄她一眼,站到穿衣镜前去扎头发:“我又不是十六岁。”
夏凡跟过去,站在简俏后面,镜子里的表情突有点受伤,咬了咬唇,开口:“你为什么对我态度这么冷淡?我是你妹妹,是亲生的。”
简俏记得她这语气,高考那年,她发高烧,强撑着请假回家,爸爸出差去了,她打电话给妈妈,简妈那天正好又跑去乡下了,夏凡过生日,说是陪两天。
电话那边的妹妹突然插嘴,语气很委屈:“妈,你去陪姐姐吧,反正我也不是头一次自己过生日,每年都是没人陪的,习惯了……”
简俏整理好裙子,扯了一下头发:“我对你的态度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态度,你对我的态度才不正常。”
她把衬衫塞到手袋里,准备出门去公司。
请了半天假,早点赶去,免得被人说。下班了还得去个地方,看那男人的样子,自己不主动,他也不会找自己了,昨晚上的亏不能白吃。
她也再不会送上门了,他的意志力比自己想象中强悍,而且变态程度这些年又增进了不少。
她叫他自动现身。
夏凡没做声,趁简俏还没跨出房门,突然从沉默中醒过来,声音尖细:“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找邢战了。你们昨晚干嘛了?绍扬哥现在还没死呢,你,”停顿了一下,似乎鼓足了勇气:“你要不要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