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啸南脸上仍然是那该死的麻木,就连眼角都没动一下。
我唉的一声,终于还是收起剔骨刀,向前面的台阶走了上去——没有尽头的台阶。左右两面都是空白——什么都没有的空白,连颜色都没有的空白。
走在这样的台阶上,只有空虚、孤独和寂寞。
路不知道有多长,走了也不知有多久,抬头看着眼前的云梯,我不由得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这样下去是要累死我的节奏么!
接着爬了几步,忽然耳边听到“咚、咚、咚”的三声鼓响,天空中突然落下无数五颜六色的花瓣。
那些花瓣漫天飞舞,落到我的头上,身上,石级上,散发着一种直达肺腑的香气。我顿时精神一震,毛孔大开。
鼓声一停,乐声接着响起,却是那种喜庆的唢呐声。
我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要闹哪样?
却见繁花纷飞中,眼前的阶梯上,走下了一顶大红花轿。
轿子怎么会走?无非是被人抬着罢了。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抬轿子的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滑稽的画面,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抬着轿子的是四个老到不能再老的老道士。
他们身穿灰色道袍,头戴混元巾,穿着纳底鞋。下巴的白胡子飘到了了胸口处,就连眼眉也像寿星公的一样,垂到下巴。
四个人几乎一模一样,让人粗看之下竟然无从分辨。
我之所以看的如此清晰,是因为这顶轿子现在停在了我眼前。
我正在诧异这样陡峭的阶梯上是怎么抬轿的,还未回过神来。这四人已经异口同声地说道:“请李爷上轿。”
“请我坐这个?”尽管现在怪事连连,我心里也有准备,听完还是吓了一跳。——这样的大红花轿子不是女人坐的么?
那四人见我无动于衷,又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句:“请李爷上轿。”
我稳定心神,想道:既来之则安之。就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当下也不多说,掀起帘子就坐了进去。
四人唱了一声:“起轿嘞。”轿子就马上调转方向,飞一般向上走去。
坐在轿中,发现里面的坐蓐,靠垫,都是红布金丝,芬芳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此情此景,如此诡异。我实在怡不起来,无法适从。
好在坐轿总要比走路要好。就在满耳喜庆的唢呐声中,我一阵恍惚,只见眼前张灯结彩,人生喧嚣,一片欢乐的气氛。
原来大堂中有一对新人,正在举杯行礼。随着“送入洞房”的一声响起。这对新人就被簇拥着来到了新房。
人潮退去后,新郎走去关好门窗。然后来到新娘面前,轻轻掀开遮头的红盖子,只见一张绝色脸容呈现在眼前。
竟然就是我刚才在通道看见的红衣女子。新郎一阵激动,马上抱起美人钻进被窝里鼓捣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浑身一个激灵,惊乍而醒,只觉得裤裆里冰凉一片,才知道刚才的好事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心底里不争气地骂道:“卑鄙。”
——那个新郎正是我。
“吱呀”一声,轿子正在我尴尬之时停了下来。
又听见那四人异口同声地道:“李爷,请下轿。”
我有点局促,只好掀开帘子走了下来。
当我的脚步刚刚踏上地面,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天啊!我脱口而出。
眼前的阶梯消失了,轿子此刻停在一个巨大的平台中间。这平台竟然同样是巨石铺设的,四周竖起无数条幡,无风飘扬。
我正震惊中,四个轿夫已走到我面前,整齐鞠躬道:“李爷,请沐浴更衣。”
听到句话,我更是尴尬,恨不得找一条缝钻进去。
只好鼓起勇气,问道:“此处虽大,并没沐浴更衣的场所,你们叫我如何沐,如何更啊?”
四人中其中一个踏步而出,说道:“此处有瑶池,自然是在瑶池沐浴。”
见我不解,他已经做了一个请字的手势,然后自顾走了起来。
我只好跟上去,见另外三人并没有跟来,忍不住问道:“道长,你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说话的时候我已经摸向了剔骨刀,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心底里很清楚,这些人鬼鬼祟祟,一定不是好东西,只怕赤霄就是他们养出来的。
对胡啸南,看在大白兔面上我无法下手,对他我就未必客气了。
幸好那老道并没有像胡啸南一样装逼,他好像对我很恭敬,边走边说道:“李爷,实不相瞒,此处是梵天圣景。”
“哦?”我吃了一惊。
梵天圣境我也有耳闻,传说道家有四境:混元、鸿蒙、太初、梵天。梵天这名看似是佛家产物,其实不是,道家用这名要比后来翻译的那些佛家经藏早得多了。
可是大白兔告诉我,传说中道家四境早在千万年前已经陷落,消失于洪荒之中了。为何眼前出现了一个梵天圣境来?
如果在往常有人这样告诉我,我肯定认为是神经病说的。可是我眼前所见,已经无法用常识去理解了。
那老道唉的一声说道:“我道家四境皆已陷落,这里只不过是梵天境残留的一角而已。所幸我道家历尽千辛万苦,方才将它从混沌中开辟出来。”
“你们…你们是道家?”我有点吃惊地问道。
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伙人是正派的,虽然见过如此多道士,我也没有认为他们是道家的。再怎么样,道家也是我华夏正统教派,怎么能和眼前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那老道哈哈大笑道:“此处不道家,天下间便没有正宗的道家了。”
我不由得问道:“既然这样,那胡啸南为什么不肯说?”
“谁?”那老道愕道。好像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我说道:“就是站在阶梯前的那个老头。”
老道不屑地说道:“原来是接引奴啊。他怎么会知道!”
“接引奴?”我吓了一跳,这名字不咋样的,看来和接引和尚的哑奴差不多。想起胡啸南在世间享符王的盛名,在这里居然如此低贱?
想到这里,我不由问道:“敢问道长是何门何派?”
我身陷在此,自然是知道的信息越多越好。既然他肯告诉我,我何乐而不为呢?此刻忍住心中的诸多疑问,徐徐善诱,就怕问急了人家耍起性子不肯和你说。所以我语气也就客气多了。
老道又是哈哈笑道:“我们古道,与世间万派并无关联,却是道家真正的传承者,在这里我不过是一个轿夫而已。”
我心里顿时奔过一万头草泥马,犹豫地问了一句:“那赤霄可是你们养出来的?”
老道闻言面色一凛,说道:“我奉掌教之命,对李爷尽向导之职,只能告诉你我可以说的事情,至于其他,李爷还是问掌教的好。”
我只好又问道:“那你给我说说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吧,还有,我有两个朋友,在这里出了点意外。”
代棂失踪、萧端阳被抓走,我自然要弄个明白。
老道说道:“那小女娃自有机缘,你不必担心。只是那个小伙子嘛,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我连忙问道:“请道长详细说清楚。”
老道沉吟了一下,说道:“李爷,你可知道这梵天圣境可是沦落在何处么?”
我吃惊道:“我怎么会知道?”
老道说道:“这梵天圣境却是沦落在阳世与冥界之间的混沌之中,也就是说,外面那片混沌,区分两界又不属于两界。它里面充满了未知,凶险之极。就连我们往来都只能借助神棺。那小伙子不知道被接引和尚丢在哪里了,所以我也不好说。”
“神棺?你是说载我进来的那具棺材?还有,你说这里是道家,为何那棺材里又有一个和尚呢?”我虽然关心小萧的安危,不过那些也只能留待以后去解决,当务之急是要把眼前情况弄清楚。不然就算是死了也是枉作糊涂鬼啊。
老道又说道:“对,那具棺材是敛装我道家始祖李耳道尊法身的神器,所以能够穿越那片混沌。至于接引和尚,呵呵,在这个末法时代,多一份人多一份力气,只要道相同,又何必拘束于何门何派呢。”
我又大吃一惊。没想到那具装着我过来,被我踹了几脚的青铜棺材居然是……难怪…难怪会有诸多奥妙!
我出口问道:“那你们接我来这里,有何目的?”
老道停下来,做了一个请字的手势,说道:“自然是请李爷沐浴更衣。”
老道答非所问,又像已经回答了我。他这一请之下,我才发现我们已走出了离轿子很远的地方,而他手指处的地面,却有一个不大的水洼。就像外面下雨,街道囤积起的小水洼一般大小。
我不禁愕然道:“道长开什么玩笑,这么小不点的地方怎么能洗澡?”
老道顿时一副肉疼的表情,说道:“瑶池随着圣境陷落,这里已经是为数不多的圣水了。李爷将就一下吧。”
我只好走过去,想掬一把水洗过脸才是正事。没想到得脚底一滑,瞬间掉在了一个大水塘里。
我心中大惊,这里的世界真的不可思议,就像是变魔术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