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缸之中的酒已经被郡主喝掉了一半。
于是这剩下的一半便是要给魔君准备的。
他平静的伸出了手,然后把那一勺酒举到了魔君面前。
青檀酒泛着寒气,宛如深秋之中寒冷无比的易水。
魔君笑着说道,“这酒太凉,喝了会坏肚子。”
郡主正色问道,“魔君连天道都敢欺,还怕坏肚子?”
魔君认真想了一下,然后他终于走了上去。
天空之中那已经凝实的乌云在此时变得似乎不再那么凝实,因为魔君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乌云之中了。
郡主的左手端着酒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步未曾动。
他背后冷汗落下,但是那冷汗还没有划过便是被秋风吹干。
魔君慢慢的走着,他肩上挑着的担就仿佛这世间最为沉重的一副担。
终于,他距离郡主只有了一尺的距离。
一尺的距离,举目几乎可以贴脸相对。
这个距离,一般来说不是要亲吻就是要打架。
但是此时郡主却是在敬酒。
郡主的右手耷拉在衣袖的下面,身子侧着微微前倾,头半低着。
——
用的是最为恭敬的敬酒礼。
但是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左手是握着这柄酒勺。
世间可以有很多用握来形容的词语。
比如握刀,握枪,或者是握剑。
但是一个酒勺,被他握在手里,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魔君一只手握着柴担,然后腾出了一只手,去接他手中的酒勺。
这样近的距离,便是真的要拔剑,或许都施展不开。
黄春秋在扫地,他在和刘成进行着一场旁人看不懂的较量,而且这较量正是到了关键时刻。
但是当他感觉到了郡主身上传来的那寒气之时,他还是忍不住侧过了头去。
刘成也没有办法集中精力,他的目光也时不时的落在了那两位的身上。
魔君的手即将握住那只酒勺。
秋本冷。
但是郡主的眼底忽然在此时闪过了一丝炙热。
这是一步险而又险的棋,只有他才能看出来魔君那只伸出来的手上带着的杀气和渴望。
但是那只手这时候又显得如此平稳。
这便是魔君的可怕之处。
那怕他已经想要杀了自己,那怕他距离自己已经这么近,但是他却还是能控制住自己动手的欲望。
他平静的望着那只手,静静的等待着。
然而,那只手却是没有落下。
魔君迟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缩回了手。
郡主的眼睛瞪了一下盯住了魔君。
魔君又退后了两步,然后抬起了头,嘴角露出了一抹极为平和的微笑,“南郡郡主,你有计,我怎么会不知道?”
郡主依旧保持着那站立的姿势,手中那勺酒在他的手中握的似乎都要结冰。
一层秋霜已经覆盖上了那柄酒勺。
郡主平静说道,“你若真能喝了这勺中的酒,那便是真正有了进入南郡的资本。”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酒就在这里,只是看他敢不敢喝。
南郡城就在这里,只是看他敢不敢进。
他望着魔君的眼睛,眼神之中只有平静,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但是只有平静才能让他稳稳的站在这里。
郡主想了想然后又补充说道,“犹犹豫豫,真不像你。”
魔君望着他,他的内心在挣扎。
如果放在十几年前,或许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就直接接过了郡主手中这勺子酒。
但是这不是十几年前。
他身上还有隐伤。
他施展神通从光明城千里到此,对于他的灵力也是有着一定的消耗的。
他在犹豫,但是他已经到了南郡城下。
如果他能接过郡主手中这杯酒,那便是说明郡主拦不住他。
他只要进入城中找到星陨阁的人,找到星陨石治好自己身上的伤,他便是能无敌于天下。
这对于他来说,自然是无比巨大的诱惑。
但是郡主就一个人,一勺酒,就让他进退两难。
……
两人就这样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郡主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
而这也正是他想要魔君看到的。
一个人在精神紧张的时候,手会不自觉的颤抖,而一个修行者大能,对于双手的控制已经是达到了极致,但是却还是会颤抖。
那么郡主此时的手没有任何颤抖,则便是说明他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淡淡问道,“这么多年来,能伤你的只有易水寒一个人,而如今易水寒已经不在南郡了,只剩下了我,你也不敢喝这杯酒吗?”
他的声音温柔而平和。
但是正是在这温柔和平和之中才带着无限的杀气。
魔君想了想,然后再次上前两步。
于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恢复到了一尺。
魔君平静的望着他的眼睛说道,“郡主大人敬酒,自然要喝,只是我不习惯握勺,我只习惯握杯。”
郡主笑道,“这里只有勺子,没有杯子。”
魔君没有说话,他再次腾出了左手。
他的手在空中虚空一握,然后无比平静的说道,“杯来!”
南郡的上空本来席卷过去的秋风似乎随着他这一声变得骤急了起来。
一只不知道是谁家的杯子,撞破了几家窗棂,越过了城池,划破了空气,最后稳稳的落在了魔君的手中。
伸手从南郡城中能精准的取出一个跟自己毫无关联的杯子。
这自然已经是极为精妙的手段。
郡主明白他只是做给自己看的。
郡主望着他手中的杯子,但是还是忍不住赞叹说道,“翡翠玉的杯子,正适合喝这青檀酒。”
魔君点头。
郡主的酒勺微微下斜。
他的脸上依旧平静。
可是他的眼中忽然燃烧起了一道谁都没有察觉到的烈火。
这是一种渴望的烈火。
青檀酒伴随着凉秋的气缓缓落下。
落入翡翠玉杯子之中的水流之声极为好听。
魔君一直瞪着郡主的那平静的手。
他忽然发现,郡主的手不再平稳了。
他的手开始颤抖了。
酒水依旧在空中流淌着。
郡主看着魔君说道,“我忽然觉得,喝酒不对饮,自然无趣。”
在他的身上,在郡主手中的酒勺之中,就在此时忽然爆发出了一道冲天而起的剑意。
那冰凉的秋瞬间被这道剑意撕裂。
世间的这一切都仿佛在此时变成了凉的。
剑意是凉的,酒水是凉的,就连魔君的心在这剑意涌动起来的一瞬间也变成了凉的。
郡主那一直下垂的右手忽然举了起来。
他虚空一握。
南郡城中却没有杯来。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喝酒。
剑意涌出,自然是为了用剑。
他平静说道,“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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