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谷关外风沙漫天,凄冷的寒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一处避风的沙丘后扎着几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几匹骏马拴在枯树下。
帐篷里的女子一身月白色锦衣,眉目之间略有几分威严,隐隐与时清薏有几分相似,此刻闭目养神,神色间略有几分冷峻。
在她身侧是一个披着长斗篷青年,看起来颇有些瘦弱,手中拿着一卷文书,沉吟着开口:“絷(zhi)之,此次利用齐家在羌谷关的最后之力当了诱饵引赵阿今出城,若是日后齐家得知......”
赵阿今杀了齐家的嫡女,这是血仇必然无法善了,而如今一脚踏入这趟浑水里委实不是什么好事。
那锦衣华服的女子连眼也未睁,声音冷冷:“无妨。”
“现在小妹的性命的是最为重要的。”
男子一时语塞,半晌又苦笑着叹了口气。
是的,名满天下的湘王,其实是个......妹控。
时清薏就是一个促进反派黑化的工具人,但反派光黑化不行,她还要栽在主角手里,把手里打拼数年的数万雄师拱手让给主角。
所以主角必须要有一个合理杀了为国征战数年大将军的理由,例如反派是个变态,虐杀了妹控的妹妹。
天色将明,寒夜终于要到尽头,朝阳在沙丘上升起,有人策马而来,时絷之沉沉闭目了一夜的眼终于睁开。
竟是一夜未眠。
来人携带着一身霜冷:“王爷,计划成功了一半,赵阿今已经被引出了城,只是、只是羌谷关全城封禁.....”
时絷之猛地站了起来:“那慕王了?”
除了这一个消息其他的根本无足轻重。
那人低下头,涩然开口:“慕王殿下.....未曾逃出。”
时絷之蓦地闭上眼坐了回去,明明计划的万无一失,怎会失手?若是、若是小妹再被捉回去——
赵阿今在边关这些年可谓名声大噪,燕京城里传遍了她吃人肉喝人血,拿人头当酒壶的骇人传闻,清薏出逃未果,该会被她怎样折磨?
时絷之一瞬间只觉心如刀绞,手指都把衣袖攥的发皱,指节一寸一寸的发青。
——
时清薏跑出来了又没有完全跑出来。
她亲阿姊对她无疑还是好的,动用了藏在羌谷关里数年的暗桩,又诈骗了想早日逃离羌谷关的齐家人,说会在城外接应他们让他们诱赵阿今出去。
赵阿今当着齐家分支的面握着时清薏的手杀了齐家嫡女,剩下的人吓的不敢乱动是一回事,想跑倒也是真的想跑。
羌谷关现在早已跟外界断联,在兵力的完全压制下基本就是赵阿今的一言堂,至于怎么解释守备和齐小姐的惨死,只是赵阿今暂时还没有找好理由编罢了。
时清薏被人接应跑到一半接到了系统的悲报:“赵阿今封锁了城门,宿主,你跑不出去的。”
系统很沉痛,并且已经开始提前为自家宿主担心了,因为赵阿今目前就距离她一条街道。
时清薏:“......”
毕竟赵阿今其实就是在测试她到底是不是傻了吧,都能自己跑路了,肯定不是傻子。
时清薏沉默了一瞬间,立刻甩开了带自己走的人手,踹掉鞋子赤足就往大街上跑,一边跑一边哭着喊阿今,然后在穿过一条街道时立刻飞扑进了赵阿今怀里。
系统:“......”
很好,只要脸皮够厚演技就好,她就死不了。
清醒的时清薏怎么可能在明知已经同自己势如水火,而且有充足的逃跑机会时还留在她身边呢?
赵阿今不禁有一瞬犹疑,她的姑娘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好好穿衣服,长裙乱七八糟的披在身上,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就那样赤足踩在刺骨寒冷的地上。
哭的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脚踝都冻的通红。
赵阿今无声仰望着天空一轮皎白的月亮,心里仿佛有那么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她想说些什么的,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个人就贴在她心口,紧紧的,牢牢的,柔软的发顶抵触着她的下颌,只有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衣衫。
赵阿今沉默良久,而后猛地抓住怀里那个人纤细的腰身,把她提上了自己的马。
跟随她多年的枣红马嘶鸣一声,扬起蹄子掀起了满地的风沙。
时清薏骤然升高好像还有点害怕,两只手攥紧了赵阿姨的衣裳,恨不得钻进她胸膛的使劲往里面钻,下马的时候也在那儿一动不动,扯着缰绳怕的不行。
“阿今......高,我怕。”
骗子,围猎逗御史大夫家的幺小姐的时候在马上谈笑风生。
她冷笑了一下,到底还是伸出胳膊去,那人才很担小的从马上跳下来,刚好稳稳当当的落进尤带血腥气的怀抱里。
“是啊,慕王殿下向来坐在马车里的,也只有围场狩猎调戏人家小姑娘的时候还肯露一手马技。”
时清薏:“......阿今在说什么啊,我,我不知道。”
虽然明明脸是藏在怀里看不见的,但莫名的赵阿今就是能知道她此刻必然是那种天真又无辜的模样,倒显得自己说的都是些无稽之谈。
她扯了下嘴角,声音极冷:“我走的时候明明是落了锁的,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我放你出来了吗?”
“骗人!”小傻子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明明就没有锁门,门是开着的。”
要是锁门了她还能自己跑出去怎么忽悠赵阿今她肯定都是不相信的,更何况,她故意没有锁门,其实也是在诱惑她出逃,验一验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那你就出来了?”赵阿今声音寒凉,守备府里到处都是她的人,就算时清薏没傻也断不可能瞒着她跑出来。
小傻子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突然猝不及防的抬起头在赵阿今的脖子上亲了一口,她亲的并不低调,啾的一声,在黑夜里格外响亮,就连后面的赵松树都听见了。
她搂紧赵阿今的脖颈,刚刚哭过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阿今,阿今你不要生我的气,家里着火了,他们带我往外跑说去找你,我就跟他们跑出来,可找不到你......”
她又哭了,跟个小哭包似的,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睛:“可到处都找不到你,他们拽我还拉我,我就是想出来找你......”
一说到这里跟戳开小傻子的泪腺似的,她的手又开始摸摸甲胄摸摸脖子:“你怎么一身血啊,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死了?”赵阿今的声音落进夜风里,她先是嘲讽了一句,“你很怕我死吗?四皇女女不是巴不得我死在战场上吗?
半晌又低低的问了一句。
“——若是我真的死了呢?”
这话问的诡谲莫测,似乎是等待着什么回答,万一回答的不称心如意就把她扔出去的样子。
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小傻子猝然抱紧了她,抱的紧紧的,一点不肯松开,小小的锤了她一下。
“呜,你死了,让我孤儿寡母怎么办?”
赵阿今先是一愣,没有料到竟然是这个回答,过了那么一会儿反倒笑了,把那四个字低低念了一遍。
“孤儿寡母......”
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正确的。
于是当天晚上时清薏就终于摆脱了睡茅草屋的可怜生活,兴许是她没有跑路这一行为成功取悦到了赵阿今,她被允许进了赵阿今的——地牢。
四肢被捆绑在床上,手臂粗细的麻绳束缚在她身上,她一动不能动,被一个人放在黑暗里头。
一开始暗室里面还传来隐隐的哭叫,很快把暗阁门关上四周也都安静下来。
时清薏的手腕上打了一个死结,一根绳子一直牵到赵阿今的手腕上,但凡她挣脱或有异动赵阿今就是最先得知的。
羌谷关的事已经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必须得处理了去,上面能不能瞒过先不说,她必须尽快给出一个解释。
羌谷关不事生产土地贫瘠,还要倚靠朝廷的粮草。
至于时清薏......
到底是要报她傻了呢,还是直接——
她眼里一瞬锋锐,如有刀光划过。
赵松树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家老大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神色晦暗的模样,他有点怂,却还是很快把药端了上来。
“将军,药熬好了。”
那药一端进来就是一股子刺鼻的苦味,几欲让人作呕,赵阿今愣了一下,半晌,想自嘲的笑一下,嘴角却始终没有牵起来。
孕子果加其他各种药材做制作的药方药性剧烈,当初她为了阿慕喝了一年的孕子方,喝到日日呕吐才终于得了那么一个孩子。
然而,在风流成性的四皇女眼中只不过无足轻重罢了,愿意为她生儿育女的女子那样多,自己也只不过是被她花言巧语哄骗的其中一个。
赵阿今长长的缓了一口气,伸手端过那碗药。
孕子方要喝就要长达一年不间断的喝下去,就算是上报四皇女傻了也必然要请太医过来诊治,乃至于送归燕京城。
要让阿慕真的喝足一年,时间远远不够,若是,世上再没有四皇女时清薏这个人呢?
赵阿今眼中厉芒一闪而过,拇指无声摩挲过瓷碗的碗壁,滚烫的温度刹那烫伤了她的手指。
她此刻的神色太过于阴鸷,赵松树不敢直视她,只能深深低头:“老大,湘王,到城外了,说是想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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