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我两次吗？”
时清薏躺在地上,如雪的白衣已经尽数被鲜血染红，披散的长发遮住了伤痕累累的躯体，她睁眼看着那个俯身的骷髅,惨白的嘴唇极为细微的颤抖了一下。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够完整的看见慕寒衣的正面，而不似所有人一般只能看见她的脊背。
那具白骨底下看着她，眼眶里有幽幽的火光,暗紫色的，像黑暗当中跳跃的萤火。
时清薏伸出那只唯一完好的手骨,极艰难的触摸到她的脊背。
“寒衣......”
她喊她的名，已成骨骼的慕寒衣就静静的看着她,好像在笑,又似乎没有。
远处白袍的司空岫缓缓睁开眼,长舒一口气：“跨域人魔两族屏障赶过来花费的力气不小吧？”
身为龙源大长老的龙苍眼皮跳了跳，声音略低：“确实花费巨大，但是能够带走魔子,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司空岫脸皮抽搐了一下，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能不能带走,这就不是你们说的算的！”
下一刻,他厉喝出声：“闾丘，你还在等些什么？雾岚诸人,结阵！”
话音落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闾丘吕身上,白衣少年一身深衣长袍,晦暗的纹路从袍角开始绽放,呼吸之间就已蔓延到了眼角。
少年双眼紧闭，天地灵力都好似震颤刹那，而后他竟极慢极慢的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极沉的眼睛,如墨如夜，像是亘古不变的浓稠夜色，几乎是眼睛睁开的刹那少年的气息也开始节节攀升，逐渐从一开始跟时清薏差不多的等级疯狂攀爬。
在场所有人无不为之色变。
良久，才有弟子发出颤抖的声音：“闾丘学长这是分、分神？！”
天地灵力终有尽头，如今大陆灵力稀薄，突破难如登天，能攀爬到最高处的总共不过数人，分神又分为前期中期和后期。
如今大陆顶尖强者人族占两位，魔族占三位，一只手便能数过来，是足以让无数人用尽一生仰望的身影。
闾丘吕的气息虽然起伏不定，有些虚无，确是实实在在的分神期前期。
龙源三位长老也是瞳孔骤然一缩，见多识广如他们自然察觉到了不对，三人飞快交换了一下眼色，眸光蓦地发沉。
——这天地间，竟然还有两份魔血！
闾丘吕的肉身并不能维持太久分神期，鼓胀的灵力让他整个袖袍都膨胀起来，强悍的灵力将他的皮肤撑出一道道血痕，又被艰难的修复。
这样状态持续时间过长只会反噬自身，爆体而亡，因此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抓住慕寒衣。
感受到那股魔气的一瞬间慕寒衣愣了愣，整个天地间唯二的血气让骷髅忍不住的回过头去，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牵引着她回头。
是那个巨大的黑色的蛋壳、是朝夕相处的万年时光，还是现在那个天空中举起重剑，浑身印满玄奥符文的少年？
那一刻慕寒衣黑洞洞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恍然不解的迟疑，为什么——
眼眸中的漆黑火焰颤动片刻，骤然一顿！
因为在那巨剑一剑劈过来之前，已经有人直取她的心窍。
她不再是人，人心之处的是一颗湛蓝色的晶核，魔族的所有生命力全部聚集在这里。
慕寒衣愣在那里许久，骷髅不敢回头，不愿回头，很久很久，长的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慕寒衣的骨骼开始吱呀作响，在清冷的月色下一点一点化作烟尘，从膝盖开始，逐渐蔓延到腰骨，最后是胸腔肋骨，最后，是她的魔核——
“对不起......”
那是一个颤抖低微的声音，蕴含了无数哽咽痛苦，哪怕她的手还卡在慕寒衣的胸腔，不久前的一刻咔嚓一下捏碎了她的心核。
浓郁的生命之力如同打碎的瓷瓶，在风中肆意翻飞。
没有人预料到会有这个变故，神色俱是为之一变。
慕寒衣再顾不上那个熟悉同宗同源的气息。
“你，又骗我......”
那声音既低且冷，像是什么东西在一抽一抽的吸气，骷髅艰难的在消失前转过头来看她，无数骨灰洒在时清薏的脸上，像一阵若有似无的风。
原来骷髅也能看出难过来的，慕寒衣的一切都在风中缓缓消散，化作尘埃，好像她这个人都从未出现在这个世上一般。
最后一刻里她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用仅剩的手肘死死将时清薏压下去，那股魔气飞快的摧毁了时清薏的五脏六腑，时清薏五脏俱碎，口中顿时鲜血喷溅。
在慕寒衣临死反击之下时清薏背后瞬间被砸出一个巨坑，时清薏在疯狂咳嗽，鲜血溅入泥土，生命力在疯狂消散。
慕寒衣骷髅风化的速度极剧增快，骷髅的手肘扼住时清薏的脖颈，内腑破碎和窒息的痛楚一瞬淹没了时清薏整个人，让她出现剧烈的耳鸣。
灵魂好像升入空中，遥遥看着面前这一切，就在她即将死亡的那一瞬慕寒衣猝然大笑。
骸骨冰冷的触感抵达了唇舌，与此同时，脖颈上的禁锢消失，继而是庞然的魔气疯了一般卷入她的体内，将她修行数十年的灵气捣毁的一干二净。
“你以为我会杀了你吗？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骷髅风化的速度已经蔓延到了脖颈，慕寒衣眼里的火焰愈发暗淡，简直像是风一扑就要熄灭，声音低的只有时清薏能勉强听见。
“你就这么恨我想让我死，可惜，不能如你所愿——”
那笑猖狂又嘲讽，时清薏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那风化的速度就已让慕寒衣彻底成了一堆风沙，随着长风扑在了时清薏的身上。
她的手还僵硬的停在半空，仿佛还抓住着那颗温热的心核。
苍穹暗淡，失去锁定方向的重剑在闾丘吕手中剧烈摇晃起来，半晌竟砰地一声裂开，白衣少年再也支撑不住那恐怖的魔气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强行以献祭之力获取本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实力，终究还是遭遇了反噬。
沧珑骇然出声，焦急不已：“闾丘哥哥——”
少年迅速坠落，天空中飘起一片血雨，像一只折翅的鸟，眼睁睁看见自己悉心培养的弟子受此重创，司空岫嘴角禁不住抽搐了一下，下一刻一股强势的魔气竟骤然朝着闾丘吕的方向袭击而去。
司空岫瞳孔骤缩。
不好，那些老家伙察觉到闾丘吕的体质，莫不是决定放弃慕寒衣转而捉拿闾丘吕？
决计不能让这群混账成功！闾丘不仅是千百年一出的天才，更是他的嫡传弟子。
司空岫只是权衡片刻立即有了决断，整个人诡异的从原地消散，下一刻再出现时已是在闾丘吕的身前，伸出的一只苍老的手刚好轰然抵在一只龙爪之上。
只是在接触的刹那他脸色便是一寒：“不好！是声东击西！沧珑，快拦住他们——”
然而已经晚了，他目光急转间那块巨坑的上方空间已然扭曲，龙苍露出一个极冷的笑容，一只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只听刺啦一声，那只手的外皮突然崩碎，血肉和骨骼极剧膨胀，很快，那只手便成了一只漆黑无比的龙爪，坚硬的鳞片覆盖其上，空间骤然被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龙苍庞大的袖袍一卷，慕寒衣最后所剩所有便直接被收入囊中，龙苍冰冷的目光扫视了时清薏一圈，心念急转。
“此女身上尽是魔子的魔气，一同带回去。”
司空岫的脸色黑的吓人，如此大动干戈，竟然还是功亏一篑！
他并不甘心，发动此生最快的速度企图在龙苍离开之前封锁空间。
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魔子成长起来！绝不可能！
龙苍也非凡人，冷冷一笑，爪如刀刃，一爪劈下雷霆闪动，这一片天地竟突兀陷入了恐怖的雷暴当中，电闪雷鸣闷雷不断劈在司空岫身上，他却恍若无物，竟是硬生生扛过雷暴。
枯爪即将抓住龙苍前，那道空间裂缝缓缓闭拢，最后所见是龙苍苍老但神采奕奕的眼。
“司空岫，下次再见大概就是圣战开启了，希望到时，还能再领教你的天地回春。”
那苍老雄浑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雾岚帝都，任谁都能清晰感受到那股畅快猖狂。
那个预言，终于还是要开启了。
天地静默，有不明白的小弟子战战兢兢的问：“祂，不是已经陨落了吗？”
先被院长削成骨骼，再被时清薏抓碎心核，理应是死的不能再死。
大祭司唯一都弟子沧珑颓然的跪在闾丘吕身边，抱住昏迷当中的少年，无望的闭了闭眼，嗓音艰涩无比。
“不，不一样的......祂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在涅槃成为魔帝之前，祂根本就不会死——”
祂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以后经历生不如死的涅槃重生，然后浴火归来。
“如果院长想杀祂怎么可能杀不死了......”沧珑绝望的垂下眼帘，在这一刻窥探天命的少女终于叹息一声。
“因为院长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杀了祂......”
杀死祂只会加速她的成长，人族倾一族之人所求绝非短暂扼住祂的成长。
他们是想在魔帝未曾成长起来以前将她削弱到极点，然后用万古界碑将他镇压在天之院万灵启源阵下，永生永世，不见天日。
在孤独绝望中享受永生的生命，永久的囚禁祂于亘古虚空之中。
而那位公主殿下，到底是否知道这件事，谁也不知道。
她到底是在为人族尽忠，还是在，刻意放祂一命——
这是一个无解的迷题，答案只有时清薏自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鱼鱼：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谢谢富婆姐姐让我拥有甜蜜的烦恼呜呜呜
今天还有一更，大家不要等我，因为应该来的比较晚qaq昨天的二更磨到了凌晨五点半才码完今天实在太困了，小天使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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