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氏倒了后,城里已少有人提及了,按照夫的吩咐,向氏的铺面咱们都花低价盘了下来,如今重开重整,都交给主公处置了。”
“嗯,这样最好,这些产业若是经营得当,可算是个十倍红利的好买卖,待明日我好好与兄长说说,把这边的买卖做起来,等赚了银钱,今后也能给永忆落下些私房,若是他喜欢经商,让他接手也无不可。”
叶子仪轻拍了拍肚皮,笑着道。“我们永忆可是小财主了,还未出世就有产业喽。”
佩娘忍不住失笑,倒了杯水递到叶子仪身前道。“夫人,大子今后是要承袭公子帝位的,哪里用得着这些?”
“唉,为他早些准备总是没错,我总归是要走的,也不知能陪他多少时候,眼看还有一个多月他就要出生了,能为他做的,我都想为他做,只是,怕时日无多了……”
叶子仪轻叹了声,无奈地一笑道。“怪只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福气,不能看着他长大,若是能在他身边陪着他,该有多好?”
“夫人莫说这些丧气话,我看夫人是多子多福之相,今后定然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佩娘给叶子仪说得有些鼻酸,眼中也带了些微的湿意。
“我倒也想啊,借你吉言吧。”叶子仪把手中的纸片丢进水杯中,搅了一搅,把那融了纸屑的水泼在了一旁的花树下,她撑着身子坐起,扶着酸胀的腰道。“唉,这身子越发沉了,过几日还要去大梁,也不知会不会生在船上。”
“夫人要回大梁?”佩娘张大了眼,惊奇地道。“公子真的应了让夫人回梁国去么?他能放心?”
“噗,我这样子,哪能一个人回去啊,自然是随他前去啊。”叶子仪由着佩娘扶着站起身来,长长地吁出口气,懒懒地道。“大梁还不知道是何光景,还是要继续小心着啊。”
“夫人莫要烦恼,主公与卓老不日也要到大梁去,有了他们相助,必然安稳。”佩娘想了想,问叶子仪道,“夫人生产在即,为何一定要随公子去大梁?”
“你不懂,我生永忆时,阿成若在身旁看着他出生,必然父子情意深厚,我若走了,阿成不会轻易弃他,若是不然,阿成必会恨永忆夺了我性命,不肯与他相亲,到时便苦了永忆了。”
叶子仪抚着肚子,轻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虽是多难,却也有福,只愿他今后多福多寿了。”
佩娘抿了抿唇,皱眉道。“夫人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莫非夫人怕生产时丢了性命么?”
“算是吧。我是想着,生下永忆便这么去了,也是好事。”
叶子仪缓缓迈开步子,踏着那月下纹路模糊的碎石小路,她声音极低地道。“我知道,曲恒为我续了五年寿命,可是,五年之后,还是要死,与其再多几年回忆,又再度慢慢煎熬,倒不如就此离去。我与他情浓不过这一年时光,到时,阿成也能少些伤感。”
“这……这是哪儿的道理?哪个不愿活得长久?夫人还有四年时光,怎的便知没有机缘?便就这样寻死,又是何必?”佩娘听得有些着急,劝道。“夫人只管好好活下去罢,若是大子一出生便没了娘亲,公子再不疼惜于他,岂不是没了活路?”
叶子仪一哑,停下来看向佩娘,忽然垂下双眸。“佩娘,我已求了药老了。”
“什么?夫人你……”佩娘急得跺脚,一咬牙道。“我去求药老去!他、他不应我,我便一直求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寿数,他怎么能应着夫人取了夫人性命?”
“不怪药老,是我求他的。”叶子仪闭了闭眼,苦笑道。“佩娘,情愈深,愈难自拔,我可以不要性命,却不能再拖累阿成四年,让他苦痛一生。”
“可是,没了夫人,公子不是一样会心痛么?夫人……”佩娘还要再劝,叶子仪一摆手,抬步向着厅堂而去。
看着月光下那单薄瘦削,却又倔强得挺直背脊的身影,佩娘低叹了声,抬步追上了叶子仪,主仆两人默默地进了屋内。
庭院回归静寂,月光下,一株老树后慢慢转出个黑影,那影子一头白发在月色下泛着银光,他面向着厅堂明亮的灯火久久静立,直是到了明月西斜,这才转身蹒跚着离去。
……
随着局势变化,烟雨楼也慢慢归于平静,公子汤与公子成各自忙碌,很少到烟雨楼来,前来凑热闹的世家子弟也少了许多,不过月余,楼内又回复了从前的安宁景象。
红日初升,叶子仪扒在三楼雅室的大窗边望着楼下的小道,眼中满是期待,她一身桃粉色绣五色海棠的裳衣,直衬得那透白的小脸带着浅淡的红晕,倒是少了几分病弱之色。
“都辰时了,越人哥哥怎么还不到?”叶子仪回过头,焦急地对站在屋角的佩娘道。“佩娘,若不然去迎一迎吧?是不是越人哥哥路不熟,走错了?”
“夫人稍安勿躁,主公是烟雨楼常客,不会不识路的。”佩娘望了望外头的天色,笑道。“才日出呢,是夫人太急了。”
“还不到辰时么?”叶子仪泄气地转回头去,看着那空旷小路叨念道。“怎么过得这么慢?我还道是已经过了辰时了呢。”
“夫人是念着主公方才觉着煎熬,这里离邺城不远,想是快到了。”佩娘话音刚落,小路上便现出了个车影,叶子仪一喜,忙探身看去,眼见叶子仪半个身子都快出了窗口,吓得佩娘赶紧过来按住了她的身子。“夫人小心些罢,可是吓死奴婢了。”
“佩娘,你看,那个是不是越人哥的车?”叶子仪兴奋地指着那林地中隐约的车影,抓着佩娘的胳膊欢喜地道。“是吧?是吧?”
“这个……奴婢也不知晓,夫人且等等,奴下楼去看看。”佩娘说罢,又不放心地把叶子仪拉到地榻上坐好,叮嘱她道。“虽是早间,这里也是人多眼杂,夫人还是好生等在这里,奴婢去去就来。”
“快去快去,我知道了,不动就是了。”叶子仪跪坐在榻上,双手放在肚子上,大眼亮晶晶地看着佩娘道。“如何?够端庄了吧?”
“夫人若是真端庄倒好了。”佩娘忍着笑,转身出了屋子,提着裙子快步下了楼去。
叶子仪抻着脖子一会儿望望门口,一会望望窗口,忍不住就要起身,还没站起,门外便响起了一阵又急又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咚咚咚’地片刻便到了门外。
门帘一动,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叶子仪一下便泪湿了双目,她欢喜地叫道。“越人哥哥!”
越人乍见到叶子仪也是一脸的欢喜,待看到她凸起的肚子,不由一呆,怔在了门口。
叶子仪笨拙地扶着案几站起身来,扶着腰到了越人身前,弯着双眸笑道。“哥哥怎么才来,让阿叶好等。”
“阿叶,你这是……”越人回过神来,盯着叶子仪的肚子眉头直皱,他睨了眼佩娘,别扭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公子成的?”
“嗯。”叶子仪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个……哥,你不会笑我罢?”
“笑你做什么?你这丫头,怎的如此不知爱惜自身?你虽是公子成的妾室,却未行礼,如此便有了两个孩儿,今后可如何是好?”越人摇着头把叶子仪脑门儿一点,无奈地道。“若让屈公他老人家知晓,我看你再如何巧辩。”
“哥,你不说,我不说,屈公怎么会知道?这孩子下个月就要出世了,等生了下来,他便就不会怪我了。”叶子仪说着,撒娇地摇了摇越人衣袖,大眼忽闪着道。“越人哥哥,你就让我一回吧,好不好?”
“上一回因着你病了,屈公未曾追究,这一回又是如此,阿叶,你与公子成连生两子,他老人家怎能坐视不理?”越人叹了声,揉了揉叶子仪的发道。“都二十的人了,怎的行事还是如此不着边际?”
叶子仪缩了缩脖子,小脸儿微红地嘟哝道。“人家从前是不小心,可现在心里有了他,是甘愿的,哪能一样啊?”
“你呀,几时才能长大!”越人打量着那与她纤细的身子不相衬的肚子,皱眉道。“公子成如何说来?你们几时成亲?”
“我这样子,怎么成亲啊?”叶子仪扶着酸痛的腰,轻笑着垂眸道。“阿成他也有他的苦衷,不过,他总会给这个孩儿名份的,他只道这孩子是头胎,只认他做大子呢。”
“有苦衷?你若真心做他的夫人,如何做不得?是顾及着他的前程吧?”越人扶着叶子仪的手臂,与她走到地榻旁坐定,见她不说话,他叹了口气道。“阿叶,你这又是何必?”
叶子仪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双眼一弯道。“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
“你这丫头,这是生意么?还有亏有赚?真是胡闹!”越人见叶子仪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只是傻笑,有些着恼地道。“还笑!”
“嘻嘻,我知道哥哥疼我,小妹在这里谢过了。”叶子仪双手放在腹上,微屈了屈身子,笑嘻嘻地道。“今日能与哥哥相见,小妹欢喜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