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算好的梦纠缠了我整整一夜。
再醒来时,我不由觉得有些头疼。
怎么会梦到这样的东西呢?
清晨的光从窗缝里漏入,时间已经不早了。
等我出门洗漱完毕,穿着寝衣慢吞吞地走回来时,发现我的房间里就像来过了一位田螺姑娘一样,被收拾地干干净净。被我差劲的睡相踢得乱七八糟的被褥都叠好了放在橱柜里,榻榻米上一尘不染。
这估计是源右卫门的杰作吧。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故事,才会拥有这种家庭妇男的属性……
临出门时,我看到他之前在看的神话书籍像是被遗落在地,躺在和室内的一角。
我几下翻到了源之前在看的那一页,发现书上所记载的文字是这样的——
斯瓦芙拉梅王勒令三个侏儒铸剑,那剑的身体必须由黄金所成,不可生锈,不可折断,不可碎裂,必有百发百中之力。三个侏儒惧怕斯瓦芙拉梅王,便如约造出了那黄金剑,并偷偷在剑身上施加了咒语:
斯瓦芙拉梅王,必然死于此剑。不仅如此,斯瓦芙拉梅王之后,得到这把剑的人也必然死于此剑。因它力破千钧、势能裂铁,所以被称作“提尔锋”。
提尔锋?
我不由想到了纱和老师交托给我的那柄剑。
虽然很好奇他为什么在看这种书,但时间已然不早,我便匆匆出门了。
比赛虽然很凶残,但是课还是要上的,至多在学校里多提防一下可能的危险罢了。而且比起娇软可爱的女孩子,显然是宫里和山内那两个家伙更讨人厌一些。
走到山下的小道上时,我便看到望月都羽子在路边站着,似乎等了很久。她低着头时,就将一切光华都掩盖了起来。唯有紧张地将面孔抬起来的短暂时刻,才能让旁人看到她美丽无匹的面容。
“山阶宫前辈……!”她小声地喊道。
“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后天的祭典,可不可以请你……”
“不可以。”我直白地拒绝了:“因为是祭典,所以有工作要做。”
被我的话所提醒,望月都羽子陡然反应过来,略略失落地说:“对噢。山阶宫前辈是要去跳神乐舞的吧?”
“我不跳,我只是搬箱子的。”我说着,打量着她有些胆怯的神情,不由以前辈的语气教导道:“你要大气一些啊,纱和老师不是教导过你,为人要落落大方么?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的话,会让别人看低你的。”
虽然知道空口白头地教训别人是一件惹人厌的事情,但因为对象是望月都羽子,所以我不得不这样说。
连我都不告诫她的话,恐怕没有人会再给予她告诫之言。
都羽子口中的祭典,大概是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专利。每逢春夏之交,便会挑一个夜晚举行这样的庆典。神社负责抬神乐,商人游贩们也讨个由头做些应景的买卖,年轻人们则趁机谈谈情说说爱。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晚我要在神社里四处搬东西跑腿,我还是很乐意期待这样的节庆的。
学校里的生活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我签订了契约而有所改变。唯一有些变化的,则是山内进人看我的眼光变了许多。
——是不是因为上次的自行车惊魂事故太吓人了,他觉得我太可怕了?
总之,他好久没来女生的班级里找麻烦。
日子就这样到了庆典的那一天。
藏之介陪着族人在神社附近装点了纸灯,忙上忙下的,假装自己是一名正经的神职者。而父亲则拿出了全身的行头,俨然一副笃信神明的模样。至于我,则在人们看不见的阴暗角落,负责递神乐铃与叠好的千早这样的东西。
负责跳神乐的是纱和老师以及另外两位年轻的族人。
纱和老师原本就是风仪过人的美人,手持神乐铃的舞姿则愈显得翩飞动人。如果我是个男人,一定会为她的身影而心动。至于那些围观着她跳舞的人,估计心脏已经动成了火车吧。
一阵喵喵叫声传来,是藏之介捧着猫走了过来。
“爱莉丝,父亲说我们可以出去了。”他摸了一下猫咪的下巴,兴奋地说:“总算自由了,不用在这里帮忙了。”
不到十岁的男孩,恰好是最爱玩的年龄。藏之介和他的那只猫都是热爱成天向外跑的生物。
“好的。”我松了口气,站了起来。
从石阶望下去,原本应该隐匿在一片黑暗里的蜿蜒小路此刻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只有在这种时候,原本冷清的、隐藏在山里的道路才会热闹起来,往来的男女与商贩的灯笼让它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我朝着石阶下走了两步,就听到源右卫门的声音。
“要去逛一逛吗?”他问我。
“一起吗?”我反问。
“你别把我举起来就行了。”
“……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红纽草履踩过了数级台阶,落到了热闹的地面上。周遭一团热闹,颜色各异的灯映的四下一团色彩明媚。这种冷光又模糊的灯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投射出来的灯彩像是大都市舞厅里灯红酒绿的模样,不加装饰的朴素灯管和突兀的审美又夹杂了乡间特有的质朴感。
……小地方就是小地方。
土起来也土得有风味。
四下的女孩都穿着浴衣、别着发髻,而我却穿着白衣绯袴,看起来极为醒目。也正是因此,当我去买苹果糖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认了出来。
“神社的女儿啊?送给你吧,不收钱了。”
“哈?”
我晃了晃那凝着精英色泽、颜色鲜润的苹果糖,觉得受宠若惊。
托了纱和老师的服气,附近的镇民似乎都对神社的人都愈发关照厚爱起来了。
视线恍惚间,我瞥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是穿着一袭薄梅色和服、手提团花纹手袋的前田安娜。她虽然打扮得很是文静可爱,但目光却警觉无比地在人群中逡巡着。
那冰冷的视线扫啊扫啊,最终落到了我的身上。
源右卫门去买东西了,并不在我的身旁。
前田安娜发现我处在孤身一人的状态,便露出了冰冷的、别有深意的微笑。
我直觉她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周遭虽然非常热闹,但我的心里却有些紧张。被绷紧的心弦提醒我,即使是在庆典这样的场合也不能放松戒备。
我和前田安娜之间的氛围,便如同中仇人相见的时刻一样,紧绷不已,仿佛下一秒便会不顾场合,拔出武器来生死决斗。
但是,不等她开口,两个人影就如旋风般从她身旁刮过,兴奋地冲到了我的面前。这跌跌撞撞的两个男孩,将紧张的氛围一扫而空。
“喂,山阶宫。”宫里朝我挤眉弄眼,用拇指比着身旁的山内进人,气喘吁吁地说:“终于找到你了。还好你穿的醒目,不然恐怕要再找好久。对了……这家伙有话要对我说。”
被宫里指着的、一向爱欺负人的山内进人,竟然露出了腼腆的神色。
我没有看错吧?
山内进人一副“我有话要说”的模样,而不远处的前田安娜就有些几分尴尬。
如果我能听到她的心声,那她必然在喊着这样的话吧:滚开!我才有话要说!我们在生死时速、宿命对决!不要来打搅我们!还我恐怖氛围!怎么就变成爱情的氛围了!你们走开啊!!……等等等等。
山内进人摸了摸自己头顶的一撮卷毛,先夸了我一句:“山阶宫最近变得很可爱嘛。”
我不由怀疑他又想出了新的整蛊方法。
“那个……”他撇过头去,说:“其实我一直找你麻烦,是因为……咳……是因为……”
“你好。”
温柔又有风度的嗓音响了起来,源右卫门慢悠悠地走到了我的身后。我不知道他露出了怎样的神情,总之山内进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悚人。
“山内君,找我的女朋友,有什么事情吗?”他这样说。
“……”山内进人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然后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在热闹的背景里,竟然还有几分可怜巴巴?我没看错吧?
前田安娜咳了咳,终于决定上前和我说话。但是源右卫门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他牵起我的手,朝街道的前端走去,边走边说:“难得的约会,就不要把时间分给其他人了。”
……我很想知道前田现在的表情如何。
不管她是想找我大喊“我们是敌人”也好,还是捅我一刀也好……
她一定被我伤得不深吧。
#比起比赛什么的,似乎还是谈恋爱更重要一些啊……#
我咬了一口苹果糖,外层的玫瑰糖衣甜腻得吓人,一口就让我露出了苦恼的神色,直想要找点儿饮料冲淡这甜腻的味道。偏偏这种时候,源右卫门还在说着奇怪的话。
“山内好像不相信我是你的男朋友。”
——现在的你本来就不是我的恋人啊!
我很想这么说,但是糖衣太甜了,甜到有些发涩,所以我皱着眉头没说话。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让他亲眼见证了。”源右卫门说。
他微微笑了起来,原本黯淡的面庞被灯光勾亮了轮廓,变得柔和而温暖。他大概是想如先前一样偷袭着亲我的,还好我十分警觉地将被咬出了缺口的苹果糖整个儿塞进了他的嘴里。
“吃糖。”我说着,转了转糖果,训诫道:“不能浪费噢。”
“……”糖衣太甜了,他也露出了那种愁眉苦脸的表情。
不过,就算是愁眉苦脸,他的五官还是很好看。未来的我能够和这样帅气的人恋爱,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每天什么都不做,只对着他的脸发呆就会觉得生活很满足吧。
“怎么会有味道这么奇怪的苹果糖?”他轻轻咬了一口,把红艳艳的日本小苹果摘出来,举着竹签子乱转。
我侧过身,恰好看到山内进人委屈的面色。他的好朋友宫里正在安慰他,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他们又露出了傻兮兮的笑容来。
……到底是谁告诉他们,喜欢一个女生就必须要往死里欺负她的?
这样会追求到心仪的女孩才怪。
焰火忽然升上了夜空,在深绀色的天幕之中短暂又艳丽地迸射开。不算太明亮,却在一瞬间将所有人惊叹的目光都吸引走。交叠绽开的焰火稍纵即逝,就像是神明洒落的福祉一般。人们抬起的面庞上,明明灭灭不歇。
忽然间,我的视野被挡住了,夜空和焰火都不见了。
舌尖品尝到了什么,是被源右卫门咬走的苹果糖糖衣。
……这种砂糖果子露真的是太甜了啊,甜到发腻。
作者有话要说:反派采访日记:请问前田安娜小姐,你为什么要报社?
前田:【冷漠】烧死异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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