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西冲的小渔村里,最近突然多了一家住户。
据说是租了村里出外打工的村长儿子家的房子,打算在这里长住的。
这家住户很奇怪,主人是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带着一个一岁多点的小男孩,还雇着一个保姆好像姓邓。
间或会有打扮入时开豪车的城里人来看她,呆不多久便走了。
后来这位邓嫂总是出来买菜,跟左邻右舍熟了,有好事的来问,邓嫂只是笑着说,女主人姓孙,是北京人,因为要生孩子了,嫌北京的空气不好,所以才搬到这南方小渔村里待产来的。
女人不爱说话,总是一脸愁苦的样子,走得最远的地方便是自家院前的那片沙滩。常常看见她带着小男孩到沙滩上玩,小男孩坐在地上玩沙子,她就坐在一旁发呆,静静的看着海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看已经快到春节,女人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带着小男孩在外面玩的时间也少,邻居们也渐渐习惯村子里多了这样一个陌生人,对她的好奇便也没有起初那么大了。
这天一大早,便有一辆黑色的豪华奔驰房车过来接这个女人出门,好事的三姑六婆坐在自家门口吃饭,便忍不住交头接耳。
“哟,不是说这女人的老公在北京嘛?那来接她这位是谁?”
“对呀对呀!人家月月都去产检,她可到好,从来也没见她出过远门,哎,看来有钱就是好,医生都能请到家里来。”
“啧啧……这城里都时兴包小三啥的,这个女的不会是人家的小三吧!要不然能住到咱们这么封闭的村子里来?还是呢,说不定这个男的是保镖,老板在家陪着正室不能来,所以派了保镖来……”
“嘘……别说了,车开过来了!”
“开过来就开过来呗,人家在豪车里坐着,能听见咱们在外面说的话不成?”
丁怡坐在副驾驶座上,看见车子冲散了那些挤眉弄眼的三姑六婆,低下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霍天力笑着问:“看来你成这村子里的明星了!邓嫂电话里也常跟我说,说她们好像对你挺好奇?”
“不是一直都是医生到家里来检查吗?怎么这次想起来要带我去医院检查了?”丁怡一脸的兴趣索然。
“医生又不是能把彩超机背到你家!这都快要生了,总要到医院看看吧!再说你这几个月都闷在这村子里,你难道就不想出来走走?”
丁怡摇摇头,“不想……我只想回家……”
霍天力气结,“枉我们这一群人为你忙前忙后,谁对你的照料是不是都抵不上陆唯宇在你心里的位置?这都多久了,你难道还不想往前迈一步?你打算永远沉沦在那些沉年往事里吗?”
“往哪儿迈?”丁怡笑了,她扫了一眼霍天力,又迅速的低下头,“我现在无名无姓,就是个黑户!我都不知道我的孩子生下来能不能办准生证!将来能不能上户口!”
“啪!”一个信封甩在她面前,丁怡狐疑的看了霍天力一眼,把信封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张身份证和两个小红本。
身份证上是自己的照片,名字上印是的孙怡君。红本竟然是结婚证,上面写着霍天力和孙怡君的名字,红底彩色的二寸照片上,两人头抵着头,亲亲热热傻呵呵对着丁怡笑。
“这……这是真的?”丁怡的手有些抖,她结结巴巴地问。
“你觉得呢!不过99%的真,你就全当是真的吧,反正给你的孩子办准生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丁怡鼻子一酸,小心翼翼把身份证和小红本放进信封,低下头咕哝着,“谢谢你……真不知道你们为我做这么多,我要怎么报答你们。”
“等你把孩子生下来,给我睡一睡,就好了。”霍天力唇角上扬,又浮现出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来。
“你这个人!你什么时候能够正经点!你好好跟人说话会死吗?”丁怡皱眉,把信封放进自己的包里。
“哟,装起来了?这就表示默认了?呵呵……那我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过夜吗?”
丁怡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窗外,不再理他。
最近的天气都挺冷的,街上的人夹裹着羽绒服,两手插在口袋里,全都缩着脖子。
街上已经开始有了过节的气氛,道路边上扯的横幅,店面里打出来的双节优惠的广告。时不时有妆容精致的女孩抱着插好的鲜花喜孜孜的走在斑马线上。
丁怡好想出去走走,她不怕冷,她来自北方,深圳这一点寒冷,对土生土长的北方姑娘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丁怡好想回家,想起自从跟孙跃成结婚后,每年春节都会因为回不回娘家的事跟孙跃成闹一场。可是那时候还有家呀,可现在呢?现在自己就像只孤魂野鬼,在这南方的小渔村里飘飘乎乎,不知明天在何方。
可是不行,霍天力说一切还没有结束,陆家对他所说的丁怡自杀的消息还抱着怀疑,总是时不时派人到他这里来打探一下。
所以她注定要这么藏着掖着,她想问霍天力要到什么时候。可是她是知道答应的,也许是一辈子,也许,也许是生生世世……
她一直想不通,陆天德为什么要对自己赶尽杀绝呢?如果他把所有的利害关系跟自己摆清讲明,只要陆唯宇说一句你离开我吧,她是会抽身离开的呀?
或许只能怪她自己选错了人!或许当初就不该跟孙跃成离婚,哪个男人不偷腥呀?像妈妈说的,忍一忍,过个两三年,他玩厌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等到风平浪静夕阳已红,也许两个人可以携手一起看沧海桑田呢?可是现在呢,现在呢?
“想什么呢!”霍天力的声音抖然提高,把发呆的丁怡吓了一跳。
“啊!什么?”她转头看他。
“我问你话,你发什么呆!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都不要多想,眼前就想着把你的孩子顾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会想办法的!”
丁怡有点愣怔,她不相信霍天力是那种不图回报的人,他作事就算不损人也一定是利己的,可是他这回帮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你问我什么?”丁怡闷闷的。
“我说,你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没?”霍天力笑得贼兮兮的,“反正要姓霍,不行就我来取?”
丁怡瞪他,抿着嘴不说话。
“你不是想让他姓陆吧?”见丁怡摇头,“难道姓丁?那不是很奇怪?要不然,还是姓霍好了,就叫霍丁陆!”
“呸!”丁怡终于笑了,眉眼弯弯,眼角泛起细细的皱纹,黯淡无光的眸子里闪出一点点光芒,因为怀孕胖了些许的脸上现出一丝红润。
“哎……不容易……”霍天力长叹一声,将车子靠在路边,“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看不见你的笑容了。”
丁怡有些许的感动,却又不愿表露,转头看看窗外,“到了么?”
霍天力拔下车钥匙下了车,又替她拉开车门,“下车吧,好老婆!”
全国各地的医院都一样,永远人满为患挤挤挨挨,就算是霍天力找了熟人托了关系,丁怡还是得坐在彩超室外的等候椅等着排号。
看霍天力跑前跑后的忙活,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想起一年多前,陆唯宇也曾这样为自己在医院里跑前跑后,甚至还抱着她去输液打针,不由有些唏嘘。
“孙怡君?孙怡君?”8号彩超室里探出护士的脑袋,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丁怡没有回过神来,她对这个名字还相当的不适应。一旁一个孕妇低头看看她手里的排号,“喂,叫你呢!你不是叫孙怡君吗?”
“呃?哦哦……”丁怡抱歉的笑,一手撑着椅背站起身来。
“快点!发什么呆,不知道我们一天要做多少嘛?抓紧时间!今天你运气好,我们医院特聘了美国的妇科专家来指导工作,刚好给你碰上了!”护士过来搀扶着她,絮絮叨叨地碎碎念。
丁怡陪着笑,脱了鞋子躺在床上。屏风外有人正在小声交谈,似乎是对上一个孕妇的四维彩超图有所争议。
护士帮丁怡把上衣解开,露出肚皮,“马上就好,放轻松。”
丁怡点点头,两手却紧张的在身边握成了拳。
“第一次做吗?不用害怕呀,操作很简单,一会儿你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宝宝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了进来,坐在仪器前,一边戴手套一边安抚着她。
听到那个声音,丁怡身子一震,一瞬间她很想翻身逃离,可是那只手已经将超声藕合剂挤在她的肚皮上。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丁怡打了个寒战。
“宝宝很健康,你看,他在啃小脚呢!是个儿子……”那声音嘎然而止,丁怡心里一沉,知道坏了!
“丁怡!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那是靳梓萱的声音,她霍的站了起来,将身后的凳子踢得翻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外面的医院和护士奔了进来,看见这位美国来的妇科专家还愣愣的盯着床上这名孕妇,眼眶泛红,嘴唇颤抖。
“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吗?”